敏鸾骤然红了脸,坐不住了似的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我——我不是要借钱。”
“我知道。”
“你拿去用,就当预支工资给你了,好不好?”
“校长发薪水给教员不为过吧?”
接着她张罗着往铁路局长家里打电话,想拜托局长从已售罄的票中想个法子,要两个座位,她也一起去——帮人帮到底,她怕拍卖行里的西崽看敏鸾不会说英文会怠慢。
敏鸾的脸更红了几分,嘴唇动了动末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向唐瑞雪深深鞠了一躬。
两个女人一道上了去天津的火车,一出车站,她们直奔了英国人创立的老牌拍卖行魁昌洋行。西崽叫来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逐样鉴定敏鸾带来的东西,最终共计挂出血珀手串、银鎏金丝嵌宝簪子、福寿纹点翠步摇、龙凤戏珠镯等首饰八样,以及珐琅鼻烟壶一个、镶钻怀表一对。
之后敏鸾独自赶去疗养院,唐瑞雪本拟着来都来了不如先去小白楼附近逛一逛,晚上留在利顺德住一晚,等次日再回北平。伸手拦了辆黄包车,拉车的是个干净利落的小伙子,车座上还贴心地准备了靠垫;她倚着垫子,随着车夫跑起来的小颠簸闭目养神。
没跑多久,车停了下来。
不是车夫不走,是因为大路中央有个装束艳丽的女子扯着一个青年大吵大嚷,叫骂的话是越听越不对劲——似乎是那青年嫖了却赖账不给钱。许多好事者围着二人看热闹,八卦的越来越多,几乎把路堵住了。
唐瑞雪睁眼一瞧,那青年竟是金衹天,他被女子死死挎着手臂,满脸通红,是窘迫极了的模样。
五分钟后人群散去,因为有人大喊巡捕来了。大家只喜欢看热闹,不喜欢沾上寻衅滋事罪被铐去问话,其中当数女主角脚底抹油跑得最快。
男主角则灰头土脸地随唐瑞雪离去了。
*
唐瑞雪坐在利顺德一楼的餐厅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她不急着喝,只盯着对面人看。
她看他眼下两片青黑,眼白上都是红血丝;看着一点也不像春宵一度过后的样子,倒像熬了几天不得休息累得快倒。
再说,她自认为也算比较了解小金,知道小金是个正经不胡闹的,来天津也是奉陆清昶的命令出公差,断然不会假公济私大白天狎妓。
“说说吧,怎么回事?”
金衹天羞愤交加,登时又红了脸,恨不得一头撞在咖啡壶上自证清白:“我没有...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我很久没在家里看到你了,你在天津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金衹天犹豫了一下,既怕她误会了自己,又不知该不该把事情讲给她听。
都怪那个满口胡言的妓女!为了讹钱,把他说成了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无赖,就是吃准了自己不能当街对她动手!他简直恨不得把她抓过来抽筋扒皮。
最终,他还是全盘托出了。
那出闹剧的女主角是他从花街一家堂子中带出来的红倌人,交钱之前老鸨满脸堆笑说她是才下海的,过去也是好人家读过书的小姐,只因家道中落才流落于此,计较起来还没正经陪过几次客呢。哪知一带出来,一听金衹天花钱不是为了睡她,而是要支使她混入风月场去给某个人下药,她立刻说要再付给她私人五千元才肯干,因为之前给老鸨的钱她根本分不到多少。
金衹天没想到她会狮子大开口,因为整个副官处也凑不出五千块,便要将她送回去。
该红倌人——艺名叫连翘,立刻收起温柔模样大着嗓门当街嚷起来了,每一句都围绕下三路展开,要多粗犷有多粗犷。可怜金衹天一介童男,被她描述成了身心扭曲的变态色魔;她句句刁钻、语速又快,简直叫人无法插话反驳,只能面红耳赤、百口莫辩。
听罢金衹天省略了连翘那些惊人之语的一番陈情,唐瑞雪搅了搅咖啡,在片刻的思索后开了口:“你没和她说漏嘴那人是谁吧?”
金衹天摇头否认:“没有。”
“那就好。这种事情与其花钱叫外人办,倒不如我们自己来,还更放心些。”
金衹天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李仕恩太狡猾,之前我们试了很多次他都不上钩,我们还险些暴露...所以,所以我才想着找个女人,说不准能找到机会。”
唐瑞雪打断道:“不是,我是说我,我去。”
金衹天被她吓了一跳似的:“那怎么行?这是有危险的!”说着他向前探了一点身子,越发轻言细语,“我们的人有两个死在李仕恩手下了。”
“我又不去和他硬碰硬,好好计划,没事的。”
“你们在天津也耽搁够久了,事情还是要早些了结为好。活捉不易,只能智取。到时候我在明,你们在暗配合我,人不要去太多,越少越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