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昶自动忽略她话里的夹枪带棒,很好脾气地继续笑:“你想想,自从咱们来了北平,我什么时候夜不归宿过?就昨儿那么一次!我是为了抓李仕恩的把柄嘛。”
“那你不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而且你身上还有一股香味,熏得我睁不开眼,那人是一口气喷了半瓶香水?”
陆清昶挠挠头:“我说了第四遍了…那个徐行长带了个交际花凑人数,我都没和那女的说话…要不是为了正事,我犯得上和他们打牌?况且也不是一无所获,昨儿小金不是趁着李仕恩正在牌桌上,跑到他酒店房间里装了监听器?”
唐瑞雪冷笑了一声:“李仕恩是不是真有鬼还不好讲呢。就算他真是特务,可人家既有胆子坚称自己是高丽来贩卖人参的生意人,就一定有所准备。那个监听器真能抓住他的把柄?专业特务首要的不就是反侦察能力么?”
“唉,等嘛,时日一长自然知道他是不是清白的了。如果他是特务,我不信他能永远不和自己的同僚联系。”
这话唐瑞雪找不出反驳了,她不愿直接撒娇发难说自己就是吃醋他和交际花凑赌局打小牌,可又实在心火难平。
看桌上有杯倒了有一会的茶水,她端起来就是一口咕咚下去。茶已然完全冷了,喝下去微凉的气息直下丹田,这样好像能让人心里更舒服一点。
歪头想了想,她灵机一动,改了战术,“子至,我知道你是为了正事,可是这样的牌局终归是赌博,咱们如今不缺钱,可不能因为不缺就手上没个松紧。敏鸾的阿玛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次是为了靠近李仕恩,没办法,以后还是不要去了,可不要存着什么小赌怡情的心思。你猜那些最后无法收场的赌徒开始时是不是这样想的?”
陆清昶恍惚了一下,想笑她一眼就被自己看穿的小心思,明明是醋意横飞却不直说,又觉得这样真好,她在管自己——家不就是这样?
“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什么露水情缘,若有一点儿欺骗,就叫我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五脏六腑全烂掉。我,你应当清楚的,我早就是被你降服了的,你说的话对我根本就是一级命令。好太太,你就别恼我啦,好不好?”
听了这话唐瑞雪隐隐有了点笑模样,但也不肯真笑出来,勉强板着脸道:“我只是叫你往后尽量不要去风月场所里参与赌局梭哈罢了,你怎么发起誓来了?什么降伏不降伏的,人家报纸上说了,说你陆军长是少年英雄人中龙凤;我又不是花果山上的孙悟空,可没有降龙伏虎的本领。”
陆清昶禁不住笑起来,又低声道:“怎的没有?前天夜里…孙大圣再怎么桀骜,见了坐莲台的观音也要毕恭毕敬,你可不比斗战胜佛更厉害吗?”
唐瑞雪脸上一热,“胡说什么!我不跟你说了!”
然后就起身要走,陆清昶作势要追着咯吱她,两人冰释前嫌笑闹成一团的时候,金衹天进来了。
副官长不是外人,说有急事要向军座汇报,又走得比要去通报的听差快得多,所以没人拦他。
金衹天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看着陆清昶把她揽在怀里,自以为只是看,不含情绪,但又留意到了她灰紫色的丝绸睡袍往下滑了一点。
露出了里面同色的吊带,也露出了左肩膀头的一块皮肤。
在她还在笑着,同时把那件滑溜溜的睡袍拉上去的时候,他也听见陆清昶开口问道“什么事”。
金衹天收回思绪,俯首鞠了一躬道:“报告军座,李仕恩那边有动静了。”
“哦?怎么说?”
“他在四十分钟前在饭店房间使用电话打到一个叫槿花小馆的地方定了一个三楼包间,说大约在晚上七点到。我们的人去看了,这个槿花小馆开在城东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很不好找。且周围都是住户人家,没有其他做生意的门店,所以怀疑这地方有诡。或许是日本人开的,专用做掩饰身份。”
陆清昶摸了摸下巴,“今晚去盯着他,房间里的动静也继续听好。”
“是。”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卑职告退。”
陆清昶突然一伸手,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晚上你就别跟着去了,昨晚你也陪着我一夜没睡,今儿好好歇歇吧。”
金衹天答道:“多谢军座体恤,我这会回去休息到下午就是了,不耽误晚上去的。”
陆清昶并不看金衹天,只对着唐瑞雪笑道:“你瞧我这个副官长,什么都好,就是太尽职,总要对着我讲客气。”
唐瑞雪见金衹天那张小白脸比平日更煞白了几分,是一夜未眠的疲惫相;陆清昶倒还好些,大约是有交际花陪着打牌比较振奋的缘故。想到这儿她又隐隐有些来气,但不便当着副官长的面发作,于是她朝金衹天说:“小金,你还是回去补觉吧,晚上盯梢的事两三个人也就够了,何必一群人都去?那反倒不好隐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