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雪带着一百八十万法币回了家,又候了许久,金沅也回来了;他那边情况好些,提出了三百万,合起来依然不够赎金的一半。
金沅将手插在短发里,垂着脑袋喃喃道:“季哲远将大哥弄去北平,还不就因为那是他的地盘?他姐夫在日本人面前得脸,杀几个人想来比杀鸡还容易!我只怕耗尽钱财,他们也未必会放大哥啊。”
唐瑞雪想,季哲远这样的人瘾头上来了是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敢干的,他那位连襟倒可以去谈一谈。于是将手掌覆上金沅的肩:“不要这样悲观,我们即刻启程去北平。打起精神来,金衹天还等着呢。”
接着她安排吴妈快快煮出两碗面来和金沅吃了,饭后便出发,一路挣命般紧赶慢赶,总算在三日后到达了北平。
唐瑞雪路途上为了顺利度过关卡,怕生事端,借了吴妈压箱底的一身旧衣将自己打扮得乌糟糟,面孔上也抹了灰。
她先在现下更名为大和旅社的北平饭店开了房间,将自己梳洗一通,才与金沅出门。
宫子言作为鼎鼎大名的商会会长,住处极好打听,随手拦了辆洋车,车夫便把他们载到了宫三公馆。
如今在北平,宫三爷是很得意的人物,于是他家的门房也跟着眼高于顶起来。
金沅按老黄历拿了五元钱给门房,劳驾他通传主人,那门房将脸一别道,“你先生有趣,打发叫花子尽管上桥洞底下找,来我们公馆作甚!”
金沅气得够呛当即就想上前理论,唐瑞雪伸手拦了他,向门房笑道:“我们从南边远道而来,规矩或还生疏,但是你家三爷约我们来会面的,并非我们无故求见。当中数千万的生意是有时效性在的,想来谁也耽搁不起。”
门房仔细打量了唐瑞雪,看她穿着虽不见贵气,模样却好,于是怕是三爷新交的女友,脸上也就露出了二分和气。
“小姐纵然急,也要待我先通传。”
说着转身进楼房,过了一会走出来道,“两位跟我来吧。”
唐瑞雪和金沅跟在门房身后,走进主楼到了一间小客厅。
“我家三爷请小姐上楼,这位先生可侯于此坐一坐。”
唐瑞雪捏了一下金沅的手臂示意他别多言,轻声道,“没事的,我去看看。”
门房引着唐瑞雪来到二楼一间屋子前,轻手轻脚地开门,几乎用气声对唐瑞雪说请进。
唐瑞雪看了门房这副一靠近主人就成了避猫鼠的模样,便知道宫子言平日一定是个凶恶人物。
她挺直身子慢慢走进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穿着件毛线开衫,半挽袖子露出了里头的衬衣,坐在沙发上正吸雪茄。
“宫三爷,冒昧叨扰,见谅了。”
宫子言喷了一口烟雾出来,将半支雪茄由右手换到左手夹着,站起身来把右手伸向唐瑞雪:“金太太何必这样客气?快请坐,请坐。”
唐瑞雪伸手与他握了握,心道这般看来宫子言并不认得自己。
细想来也正常,宫三靠日本人才在北平日益得脸的,子至在京畿卫任职时,他不过是个不敢白天冒头的地头蛇罢了。
“三爷既不要我客气,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唐瑞雪在他对面坐下来,“事情起因本是我们不对,我也愿意给出一些赔偿,可令妹夫一张口就是千万,我纵是极力筹措也力所不及。房子倒还值些钱,只是变卖房产实不能一日两日就达成,我此番带来半数现款,希望先做个定金,待我们平安返回重庆后——”
在她说话期间,宫子言始终很认真地望着她,此时就打断道:“金太太说的这话很有道理,我也认为哲远是扎吗啡扎的...”
他笑了一声,仿佛在措辞,“哈哈,坏了脑子,总之他过于狮子大开口啦。金先生此时是在哲远家里,据我所知一切安好,我呢,很愿意做个中间人去调和一番。”
“那么我先谢过三爷——”
“谢的话先不急着说,我有条件要讲的。”
唐瑞雪心知肚明宫三和季哲远分明是合谋的,且宫三一定是拿大头的那个,便道:“这是当然,三爷若能出面调停,我自有谢礼相赠。”
宫子言吸了一口雪茄:“金太太打算赠我什么?”
唐瑞雪心里加着防备,不肯轻易许诺:“那要看三爷想要什么了。”
“说实在的,见到金太太之前我心里装着一种主意,金太太来了之后,我一时又改了心意。不知道乍说出来会不会显得突兀失礼?”
“三爷言重了,我洗耳恭听。”
宫子言把雪茄架在烟灰缸上,正色道:“在金先生与哲远的矛盾中我本想做个掮客,但我这人生平旁的毛病没有,唯一恋酒贪花。我对金太太一见如故,若有幸一亲芳泽,钱我可以分文不要,并保证叫哲远也不要,另还安排车子好生送金先生回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