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衹天带着徐宝来走到一棵老树后面,确定周遭无人了,就开门见山道:“你还想不想活了?”
徐宝来莫名其妙的:“这...世上有谁是不想活的?”
“想活就得下山。”
“山下有日本人哇,咱们在山上还能借着地势打打游击,下山不成活靶子了?”
金衹天凝视着徐宝来,声音很小:“军装里面的衬衣是白的,真撞上日本人撕开可以做白旗。”
徐宝来退后了一步,“军座说了逃兵叛兵格杀勿论,这话可不敢乱讲。”
“徐宝来,我记得你比我晚到副官处一年,这些年你除了开车还擅长什么?打仗?进攻防御?”
金衹天嘴角挂着讥笑,“还是逛舞厅洋行,用英文付小费?”
“你——”
“不擅长很正常,因为副官处就不是用来打仗的。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可我们没上过一天军校,根本不能算军人。抗日有那么多种抗法,那些学生文人写文章喊口号也自称抗日,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在城里安安稳稳地抗日,就非得在山里耗死?”
徐宝来的血液都涌上了头脸,他嗫嚅道:“我也不想死,我连婚都还没结,我家三代单传,我要是死了就是绝后了...可是军座不许投降啊...”
金衹天鼓励似的拍了徐宝来一下:“我有办法。刘广兴那群卫队有大用,能救我们一命。”
徐宝来鬓角见了汗,磕磕巴巴的表示自己愿意听副官长的。
五天后,金衹天觉得时机到了。
刘广兴说卫队是以一敌百的精锐,虽夸张但也并非全是假话。这一百二十余人的卫队似乎都抱着死士的态度,真觉得自己是来营救十九军的,甚至很听金衹天这个临时指挥的话,身陷囫囵也不抱怨。
凌晨时分,金衹天摸去了卫队扎堆休息的地界。
为防日军夜袭,晚上营里一直是换班站岗,唯有卫队不必熬夜,因为陆清昶并不信任刘广兴的人。他们也扎堆,不太和十九军的人混在一起,隔了段距离自占一片空地扎营搭棚。
金衹天的办法即是对卫队长说我方侦察兵发现有日军要上山追击,命卫队立刻从东北方向下山迎战,动作要轻,因为日军极有可能已经借着夜色躲在了山石灌木之后。
卫队众人毫无怀疑,在卫队长打头阵领着众人出发后,金衹天又火速去报告陆清昶刘广兴的人已经趁夜下山投敌,扎营方位极有可能被泄露给日本人。
事情到此还在顺着金衹天的算计走,陆清昶果然下令命众人立刻收拾东西换地方。
他也做出心急的模样去收拾那些锅碗瓢盆帐篷钢盔,趁乱悄悄靠到了同在装模作样的徐宝来身边。
“那三人呢?”金衹天低声问。
“那边。”徐宝来悄悄指了一下左侧的一处窝棚。
“把他们叫过来,马上出发。”
那三个人也都是副官处的,金衹天内心其实更愿意独行,但考虑到路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遇到日军,还是几人一起打照应为好。
几分钟后,金衹天一行人幽灵似的,悄无声息地向西南方去了。
离人群远了,脚步便从轻轻变作一路狂奔。
徐宝来说话的声音随着喘粗气提高了一点:“副官长,你说咱们不能遇到日本兵吧?”
“不一定。”金衹天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应该不会,有卫队在东北方,日本人大概不会再注意相反方向。”
枪声响起的时候金衹天觉得已经跑出了很远,天色没那么黑了,四周除了山野还是山野,再怎么回头也瞅不见十九军了。他不知道陆清昶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更不知道陆清昶是怎么草上飞似的追过来的,但是子弹确实射中了他斜前方的一块山石,细碎的石头渣滓崩上了他的鞋面。
这一枪震得徐宝来的声音都飘忽了,“是、是日本人来了!日本人在哪?”
“你们胆子够大的!”陆清昶从山路上方一块伸出来的小型断崖上跳下来。
徐宝来看清来者后当场腿脚一软跪下了,“军座,军座,我们鬼迷心窍,您饶了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不敢了!”
其他三人也一副肝胆俱裂的模样跟着跪了,唯有金衹天站着,借着朦胧晨光直直地盯着陆清昶。
陆清昶右手拎着枪,但并没有指向谁,他把枪换到左手,用更为顺手的右手抽了金衹天一巴掌。
“有种编瞎话当逃兵,没胆子打小日本!刘广兴的卫队全要被你害死了!”
金衹天没有镜子可照,但确信自己流鼻血了;用衣袖胡乱蹭了一把,他抬手狠狠打了回去。
徐宝来跪在地上死命拽金衹天的裤脚,慌乱地连磕了好几个头:“军座恕罪,军座恕罪,副官长他也是吓坏了,您别和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