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初愣了愣。
她的头微微垂着,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晰,这时候必须做些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她吸了吸鼻子,从锦囊掏出一块柿子,大口大口的咬。
然后,泪水一颗颗往下掉,她不发出一丝声音,头更往下低,无声无息的哭。
是真的难过了,因为玛瑙杯,因为师兄告诫的语气。
这时候,裴云初的视线微微往下压,瞥见她含泪的眼珠,声音若有所思:“小烟乐,师兄说你两句怎么就哭了?”
暮烟乐抬头看他,像他这样的男人,佩戴的发冠腰带都极为珍稀,随便拿出的一件酒杯,是她无法估量的价值。
来到这个世界前,她的世界只有上学,做课业,吃饭,睡觉这几样来来回回单调枯燥的事情,而他身份矜贵,法力高深,执剑除魔,为维持正道而奔波。
原本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现在却拉近了距离。
可是,尽管她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袖子,但她也明白,师兄说的有道理,他不是她真正的哥哥,她必须要有分寸感。
暮烟乐收泪,眼睛发红,闷闷道:“我被沙子迷了眼。”
他看出她不想解释,并不为难她,泛着冷光的手指,替她擦去她最后的一颗泪。
暮烟乐开始感到后悔了,或许她吃不该上屋顶,不该接过他的玛瑙杯。
在师兄的眼里,她是莽撞的小孩,会打碎东西。
而裴云初,他可能觉得她太娇气了,总是哭,要人照顾。
她抿着唇:“我回卧房了。”
说罢,她摇摇晃晃站直身体,宣卿平看着她委屈的脸,酒醒了大半,干巴巴道:“我送你下去。”
暮烟乐点点头,心头浮上一丝尴尬的情绪,宣卿平也觉得不知所措,他惹哭了自家小师妹,却完全不懂怎么哄小姑娘,只能笨拙地用行动示好。
她下屋檐之前,裴云初忽而喊了一声:“小烟乐。”
两人扭头看着他。
他唇角泛起浅浅的笑,语气像哄人:“即使你真的砸碎杯子,也只是一件小事情。”
暮烟乐愣愣地看着他,远处悠长的琴音中,他塞了一件冰凉的东西到她的手心。
是玛瑙杯。
“小烟乐喜欢。”他眉梢的笑容如桃花,“哥哥送你了。”
第十章
近日,暮烟乐对家的思念越来越深。
尽管在凌云宗待了三个多月,可她总觉得融入不到他们的世界。课堂的学习,对她来讲,犹如天书,她难以跟上教习长老的进度,经常性感到非常的吃力,那些弟子除了苏菀和陆子明外,也很少与她交流,她想回到父母的身边,想念每周一次画黑板报,想念春华小学的老师同学们。
裴云初对她再好,也不知道她内心最深的渴望,她一直在克制这股思念。
暮烟乐某天起床,终于忍不住给裴云初发传声令了。
天还没亮,裴云初仍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传声令的响动,他接起,怔了几秒:“小烟乐,你怎么醒得这般早?”
“哥哥,你还在睡啊?”暮烟乐看了看天色,“都快天亮了。”
“你都说是快天亮,而不是已经天亮了。”裴云初翻开被褥,懒散地倚在床边,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似砂砾滚过喉咙,“今日是你的休息日,多睡一会觉也不碍事。”
暮烟乐才不想睡,今日她有别的事要做,斟酌着开口时,传声令倏忽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公子,奴婢将铜洗放在三足架上,您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退下吧。”裴云初淡淡的语气。
暮烟乐不由自主好奇发问:“你在哪里?她为何喊你公子?”
她在这个世界呆了几个月,很多事情都熟悉了一些。仙门之间,通常互相称对方师兄弟或者师姐妹,身份差距大的,也是长老或者仙君,很少听见公子的称呼。
“在家。”裴云初嗓音平淡,“睦州的州主府,凡界的地带。”
暮烟乐心道,怪不得呢。
她又问:“那铜洗是什么东西啊?”
裴云初气定神闲,用最通俗的词汇解释:“洗脸盆。”
暮烟乐支着下巴:“那我等哥哥洗完脸。”
说罢,她不再发声,裴云初不紧不慢地嗯了声,将传声令放到一边的长案上。
她听见哗啦的清水拨动声,除此之外,出奇的静寂,清晨的凉风轻轻的刮,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到他的面前,在他身边看着他洗脸似的,像家人一样亲近。
待水声停止,裴云初扯下白色的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这时,暮烟乐迫不及待开口:“你为什么不在太极宗,而是在家里?”
经过洗漱,他的声音变得清润了许多:“小烟乐,你今日为何这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