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说:“除了这条坏消息外,其实还有一件好消息。”
暮烟乐解开系在腰间的铜钥匙,闻言扭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道:“裴云初即将与周静宁定婚,今日下午刚定下日期,他告诉我的时候,虽然躺在床上忍受头疾的痛苦,却是笑容满面。娶一个喜欢的女子,他心里高兴,兴许病很快就会好了。”
天边响过一声惊雷,铜钥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暮烟乐的身体忽然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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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暮烟乐翻来覆去没睡好觉,脑子里总是盘旋那句话,裴云初即将与周静宁订婚。
可是,周静宁喜欢的是宣卿平。
怎么突然愿意嫁给裴云初了?
暮烟乐想不通道理,也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尽管裴云初在无峰遗迹说得明明白白,他不是灼华,他只把不周森林当成一场虚假的梦境。
梦醒了,发生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可是裴云初怎么能离开得这么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说忘记就忘记。
积雪融化的时候,他承诺,会回来娶她。
在她挂念灼华,惦记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时,他却说不作数了。
怎么可以不作数。
就差一天,他们再也不会分开,只差一场婚礼,小鹿妖与灼华将迎来幸福的结局。
暮烟乐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在灼华的世界里,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来得太快,亦结束得太快,与她完全不一致。
他只待了几个月,而她在不周森林生活了十一年,前三年不知他的死亡,后面的八年,她为他浇水,替他搬动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每日晚上又辛苦搬回屋子,成天像个傻子似的与一颗草聊天说话,分享她的欢喜,诉说她的难过。
这八年,时间没有让她的思念淡忘,反而加深了她的执迷不悟。
黍离说过,凝骨草可以复活他,虽然只是一缕希望,但希望没破灭的时刻,她亦不会轻言放弃。
若她放弃了,他这辈子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这八年,她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始终坚持,又一次次重新燃起他复活的希望。
这个缓慢又煎熬的过程,让她不可能像他一样,轻轻松松放下过去,把不周森林当成一场虚假的梦。
暮烟乐坐在涌泉殿的门槛上,周围没有一个人,面前是空空荡荡的广场。
滴答,滴答,滴答,传声令的声音几次三番响起,木牌反复明亮,熄灭,再次明亮。
不断向裴云初传达消息,但裴云初始终不回复。
她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天黑,陆续有弟子回涌泉殿,她才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走进屋里。
过了两天,听说睦州州主答应他们在苍梧楼完婚的消息,定下具体的婚期,暮烟乐半天没说话,没什么食欲,没什么精神,待在屋里睡了一早上。
后来出门散心,她偶然碰见宣卿平,他看了她半天:“你的眼圈这么红?谁欺负你了?”
暮烟乐低声说:“没人欺负我。”
是她想不通。
是她跟自己过不去。
宣卿平瞅了她半天,小心翼翼递过来一篮红柿子:“慧德堂后院的柿子熟了,你心情不好,多吃些甜的。”
他听说柿子熟了后,想起小时候她冒雨送柿子给他,这段回忆是他一直珍藏的过去,他想到她,便摘了一篮给她送过去,刚好,就在涌泉殿的外门看见她了。
暮烟乐没什么胃口,但宣卿平期待地看着她,她不好浇灭他的热情,接过去,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腔里喷溅。
“甜不?”宣卿平笑着问。
暮烟乐点了点头:“甜。”
宣卿平凑近,两眼弯弯,捏了一把她颊侧:“甜就好,多笑笑,以前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去哪里了?”
她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努力笑了笑,然后把手伸进篮子里给了他两个,两人坐在花坛附近吃柿子,吃得满嘴红汁,她心情好了不少,宣卿平离开前,她以自己的传声令故障为借口,向他要了他的传声令。
暮烟乐施咒时,内心极度复杂,既希望裴云初接起,又希望他不要接。他不接的话,这样说明他这些天事务繁华,没空处理别人的联络。
等待几秒钟,他却回应了:“宣弟,何事?”
暮烟乐的心沉了沉,浑身冰凉,像大冬天被冷水浇到头顶,她说:“是我。”
裴云初霎那间安静。
距离上一次见面,是刚出迷幻森林的那天夜晚。现下已经多月没见面了,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忍着心底涌动的酸涩,尽量平静说:“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