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琢的声音很小,可偏偏每一个字丹香都听得格外清楚。
冯琢握紧了丹香的手,叫了一声又一声“久”,像是呼唤孩童的母亲,又像是诉出愿望的信徒。
远处的火光冲天,火苗跳跃着一下又一下,在这寂寥之地,哭声,风声,燃着声都混在了一起。
丹香只觉得喉咙发痛,鼻腔火辣辣的痛,冯琢看着丹香那狼狈的模样,想安慰但已经力不从心了。
冯琢感觉到意识已经有些迟钝了,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冯琢想再说些什么,关于以后,关于他人。
要说的东西还有好多,冯琢在犹豫时,已经快撑不住了。
终于,在失去意识前,冯琢给丹香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走以后,久,别来找我。”
时间好像一下子停滞了,丹香怔怔看着了无生机的冯琢,难以置信的伸出了手。
“老大?”没人回应。
“冯琢?”依旧沉默。
丹香睁大眼睛,终于明白了,面前的人确实已经离开了,彻底的离开了。
可冯琢离开了,他们该怎么办呀。丹香握住了冯琢冰冷的手,声音颤抖的说,“别吓我了,睁开眼睛,老大——”
可冯琢不会再回应丹香,蝇虫飞来,环绕在周围,丹香强拉着冯琢的手,不肯松开。
“你把烂摊子都丢给我,你这个孙子!”
丹香咬牙切齿的骂,可冯琢不会再露出歉意的微笑。
冯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即使丹香再怎么紧握手掌,冯琢也不会挣扎。
身后传来脚步声,丹香茫然间,感觉到一股拉力,左鸢匆匆将丹香拉开,不顾丹香的嘶吼,直接将丹香带离了这里。
丹香吼叫着,谩骂着,直到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
整个狼羽被一片素白笼罩,等到丹香终于不再歇斯底里的吼叫后,丹香才被披上白袍,带到了祠堂前。
丹香只是觉得疲惫,眼皮仿佛千斤重,扯着他的神经,强迫他闭上眼睛。
冯琢的棺木就摆在正中间,贡品和长明灯也都安放着,点燃的香灰烧了一节又一节,前来吊唁的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棺木是钱翼亲自挑选的金丝楠木,花了大价钱,没讲一分价,当丹香看到冯琢安安静静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材中时,一瞬间有些恍惚,昂贵的丝绸托起冯琢的身体,各类珠宝黄金被堆放在棺木中,这些冰冷的器物与冯琢紧挨着。
丹香伸手想去触碰冯琢的眉眼,才刚碰到额头,就被那寒意刺透了指尖。
棺木里太冷了,这些珠宝暖不了冯琢。
长明灯的烛火燃照着,无论风从何处吹来,都不曾熄灭,烛身雕刻着丹香不知名讳的仙人,丹香的喉咙发痛,想喊一喊睡在棺材里的人,可是刚开口,就听到一声呼唤。
屋内的目光一下子都移向他,丹香后知后觉的转过头,这才发现是一位年轻的信使。
信使并不关心这场葬礼,面对呆愣的丹香,信使只冷冰冰的说出了信息,“今日,玄叶太子来看望您。”
不等丹香应声,信使就已经退下,丹香似乎听到有人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茫然的抬起头,正对上了左鸢紧皱的眉头,“今日就下葬,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葬哪里?”
丹香听到了他变调的声音,习惯性的想露出一个微笑,可他现在扯不动嘴角,努力半天,也只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笑容。
左鸢垂眸,咬了咬下唇,“三里外,有棵梨树。”
丹香眨了眨眼睛,强行乐观道,“他挺喜欢梨花的。”
面对丹香的强颜欢笑,左鸢也不好受,不愿意看到戴上面具的丹香,可能让他摘下面具的人已经永远睡在了棺木中。
左鸢伸出手,轻拍了一下丹香的肩膀,他消瘦了许多。
左鸢的手落到他肩头时,微微瞪大了眼睛,左鸢还未使力,丹香就要往前坠去。还好,他及时站直了身体。
他眼底的疲惫久弥不散,浑身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左鸢轻轻推了他一下,装作不在意道,“老大的亲人呢,你通知了吗?”
“老大的亲人,都在狼羽,咱们……都是他的亲人。”
丹香觉得喉咙里卡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铅块,他每说一句话,那铅块的棱角就让他的喉咙划开一道裂口。
左鸢沉默了一会,望着供桌上长明的烛火,又道,“仇人呢?”
“只有一个……”丹香揉乱了额前的头发,向前迈开了步子。
左鸢侧身为他让出去路,望着有些踉跄的丹香,左鸢还是不放心的问,“丹香,你要去哪里?”
“三里外,那棵梨花树下。”丹香痛苦的回,没有给左鸢一个眼神。
走出门槛前,丹香直接向前跌去,还好有人扶了一把,才让他没有失去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