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时代(34)

你家老幺不是在忙着筹备婚礼?宋云蔚叼着吸管,又评价着豆浆还差点劲,水多豆少,寡如清水,不怪才一块钱。美琪都不知道先回应那句,我知道学校那边有家做豆浆的,三块五一杯,真材实料,还有黑豆、红豆可以选。又说,邝美丽审美标准高,还不怕花钱,在细节上完美主义到吓人。我可不愿瞎掺和。两人边聊着,已经从乡镇政府门口滑走,再十来分钟,就到贝妮家了。

生活在农村的很少贪睡懒觉,一早起来就有许些事。橘林施肥除虫就不说了,院子坏掉的篱笆鸡笼什么的,该修就修。做饭用的柴火也要劈上几段。一夜过去,马路上吹来的尘土也要清扫。杨贝妮一家忙前忙后时,便迎来了村尾几个乡邻。他们听说杨家来了个专家还是律师什么的,纷纷把合同都拿来瞧一瞧。

宋兄弟,杨贵昌远远就来车门这边招呼,等宋云蔚下车,赶忙拉着他到堂内。邻居们叽里呱啦地,一个比一个叫得响。宋云蔚坐到桌边去,不知是没睡好还是被倒春寒给吹的,脸色苍白。

“一下子我也看不了这么多,要不你么先回去,我看好了,大家再过来?”

杨贵昌把人半推半请地送走了。贝妮在厨房也把碗洗完了,她妈把被子晾到二楼的阳台上。一家三口齐聚下来,一屋子人全都殷殷瞧着宋云蔚。美琪观他脸色,也是有点着急。这些农民靠务农,开垦、种植、施肥再拿去卖掉,收入拢共也不过万余元。所以大批青壮年离开乡土远去打工,若是有娃,也丢在老家野蛮生长。谁会黑着心思上门诈骗这些老弱病残呢?

杨贵昌递烟,粗短的手指跟磨砂纸似的,小宋,有话你直说哈,我们不是经不住。

宋云蔚翻完六份合同,合上,推到一边去,道,跟昨天租赁合同的陷阱比起来,这里有种更严重的情况。他把其中一份抽了出来,看看名字,是位叫杨林松的。杨贵昌赶忙把人叫过来。宋云蔚问,合同里面提到贷款,你跟他们去办贷款手续了吗?

杨林松五十出头,牙齿豁口,说话漏风。普通话听得不准,宋云蔚又改成台州话。杨林松唾沫横飞着,一口气不停地,估计是有些耳背,越说嗓门越大。他说不知道啥啥的贷款,谁会搞那个,就是跟人家去银行开了个账户,晕头晕脑地签了几个字。浑浊发黄的眼睛瞪向杨贵昌,怎么地,我的跟你的不一样吗?不都是收租金吗?

云蔚把话头接过,不一样。他们拿你的资料去银行开了户,又签到合同里,合同里也写明了你贷款用来他们买机器。他们把市场价标得奇高,也就是说你们不光要付利息成本,还要远超市场价购买他的东西。这已经不是出租屋顶你们收租金那么简单,相当于你们双方是买卖双方。他们可以从银行结了钱就能跑路,而你们可能要花二十年还贷款,且毫无收入,你们成了债务人。

这也是后来揭露出搞得沸沸扬扬的光伏贷。

杨林松听不懂前面,但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一拍大腿做到地上去,嚎叫着哭出来。杨贵昌拽着他起来,把他扶到房里去,戚戚焉地说,林松他儿子还是精神病嘞,有残疾证,父子二人就靠低保过日子,有时候他女儿会接济一下,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哎,造业啊!

第20章 报复

杨贵昌一家其实很少跟杨林松他们家往来。准确来说,村子里的都不大跟他往来。他那精神病儿子不知怎么突然就发了病,别人说,就是天生的流氓,在学校摸同桌的屁股。赶出学校,就到街头去耍流氓。但要说强奸,他好像又不敢。就是趁着天气好的时候,神经疯癫地在路上走,冷不丁地就去摸女人。吓得别人尖叫报警。碰上个厉害的婆娘,要叫他们家赔钱。杨林松在隔壁乡镇的矿上干活,常常日夜颠倒,脾气当然好不了。赔了两次钱,到了第三次,就把儿子抓回家暴打,先是打断了笤帚、又打断了竹竿,兴许打上兴头,不知觉就把儿子的腿给打断。也不治。后来他哭着说,让他在家呆着,好过出去造孽啊。万一真造出什么,我们家负不起责。

杨贝妮小学时就受过骚扰,担惊受怕,所以杨贵昌就不让她在家呆,要她去她姑妈家借住。杨家父母为了负担借住费和借读费,才外出打工去。要说恨杨林松,也叫人着实恨不起来。麻绳专挑细处断。杨林松他老婆早些年就得了癌症,治了一个月,花了好多钱。她说不治了,不能再往外借钱。回家等死。熬不过病痛,自己跳河轻生。如今灾难又找上他们家。杨林松都有点想寻死了。放在寻常人家,万把几万的,或许真不值得什么,可要他们家哪怕拿一百块出来,都要计较肉疼,更何况已经四位数。也许被社会欺骗,才是致命的根本,只得浑噩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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