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彬猛地起身,气喘吁吁地,又被美琪给拽下去。她说,我不单纯为了刺激你。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本账,对不对?你又不是酒吧之流的陪唱女,缺那几个钱,缺男人几句甜言蜜语,你也是富养着长大的娇娇女。彬彬,你肯为振生做这么多牺牲,谁又能看得到?别人只会能传多难听,就传多难听。这么说吧,也许你还有冲劲,还有念想,那我们也可以就最好的情况展望一下。要廖振生娶你,除非你能给出庞大到叫人无法拒绝的财富,或者有直接压人脑袋的关系,否则,他凭什么跟你结呢,凭什么跟一个离异带两娃又不能提供切实利益的女人缔结婚约呢?要睡,睡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廖振生真肯昏头?他昏头,他爸妈能昏头?退一万步,真离了他爸妈,他廖振生还算廖振生?
郑彬彬呼吸很重,眼角通红,邝美琪你别小看我。我得不到的,也见不得别人拿!
美琪说,别说气话。这世界上,能吃你气话的除了你爸,还能有谁?于成龙吃不吃?还有,我听说叙州那边的小工厂,对,就是偷偷给你们家做代工的那家,老板娘肚子已经显怀,你猜猜,那孩子,合该是谁的?
郑彬彬早已面无人色,面色铁青。管是谁的野种,关我屁事。
美琪指点道,我说假设,假设这孩子偷偷生下来,还是你老公的种,那你老公的产业,包括你们杉杉公司的资产,是不是就得分给那个种。彬彬,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跟没有未来的男人拉拉扯扯重要,还是钱重要。要是连钱都没有了,你还怎么过?
唾液干涩地在唇齿中滚动两下,彬彬猛地捡了皮包要走。近到美琪跟前,恶狠狠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美琪垂眸,嗐,要是真的,你得欠我一份人情呢。
女人蹬蹬地冲出去,在门口处倏然一顿,冷笑连连地一甩脸,钻进电梯去。
美琪两步出来,却见美丽正坐在走廊的金属座椅上,手指上夹着一根没点的香烟。起身擦过美琪的肩头,颔首轻点,仍旧没有言语,往莹莹床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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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前程
宋云蔚坐在车内,眼见邝美丽进入楼栋,这才驱车离开。一路往郊区某片青山绿水而去。在九龙山山脚下,一片竹林掩映的白色低矮建筑群。门楼做成青砖灰瓦的雅致,与云端新厂区有异曲同工之妙。新新温泉疗养院是最近几年建城,台州境内需要疗养休息的老干部会定期过来,也有职级退休职工把这里当成养老院来住。医疗设施完备、服务周到、床位有限,不是有钱就能进来。
云蔚将车停在外院,拿出登记证,走过一段绿竹掩映的小路,前头赫然宽敞起来。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内,有人立在窗边,回身便是一缕久违、熟稔又令人厌恶的笑面。
陈然近六十的年纪,保养得非常不赖,面容光洁得不同寻常。懂行的人起码能看出他的脸上打了肉毒素和除皱针。
云蔚将鲜花插进花瓶内,环视一周,床铺铺得整洁,床头上放两本书,像是许久没翻过。掏出香烟,分给陈然一根,陈然笑着接了,在逼仄的眉眼下笑意盎然地盯住他。
云蔚,做人有长进嘛,还知道给长辈孝敬。
宋云蔚面上无波无痕,舅舅,这得感谢您前些年手把手的教导。
陈然嗐了一声,云蔚,你明白就好,我是你亲舅舅,你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当年在云奎,是你做错了事,做错了就要负责,这才是男人真本色。
两人聊着往下去,到了楼层反面的外院,由山体与围栏包围着,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青青草地。云蔚自从回到台州,每个月都会过来两趟。他在轮椅前蹲下,老人痴蒙蒙地望着高山远水,深邃的皱纹将她的双眼一再挤压,委顿地成了下垂的眼梢。老人苍老枯竭的手搭到云蔚的手背,将他认了好一会儿,一只眼睛如孩童懵懂,一只眼睛却坚硬得可怕,毫无神采,冷冰冰地像一颗顽石。的确是顽石。这是一颗昂贵的人造眼球。乍一看无比逼真。但若是走近了,谁也不敢往这边瞧。
姥姥,想我没有。
妈,你以前不是最疼我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舅甥二人一前一后地讲,老人前后望望,最后将唯一的视线凝固到云蔚面上,干枯草似的手指便紧了些,好孩子,怎么突然又长高了,锅里闷了肉燥面,你最爱吃的,别跟你姥爷置气,他不是故意要丢掉你的狗,那狗养不熟,老咬人,怕咬到你咧。
老人说话咕隆隆地,含混不清,云蔚是半听半辨的心领神会。姥姥是典型的慈眉善目,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大字不识却诚心信佛。台州下面几个乡镇的小庙宇大道观,全有她奉香的身影。那时流行散称的葱油饼干和鸡蛋糕。由红色塑料袋一层层地裹着,带回来给外孙吃。姥爷也是典型的农民汉子,为人正派严苛,原本也是小门小户,后头因为一次山体滑坡,归属陈家的山头上露出铜矿,这才一夜发达起来。他们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出格的事都没动过,却得来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果。也许他们并不能确切地晓得,乖女早已去世,宋东峰与陈然联合起来,一直说的是把陈莲心送到国外去修养。宋云蔚也没说。只是父母血缘亲缘,冥冥中有感应吧。陈莲心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第二年并发症去世。次年,姥爷突然中风,没熬过三个年头。失去老伴后,姥姥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最先出问题的就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