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98)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正不知将目光安放在何处,恍觉面上一凉,诧异地举目而去。这才惊悉,大雪飘零,漫天均是。

我眉目不忍,感伤地伸出不知第几次凝结血色的手掌,堪堪接住几片。掌心化雪,浸透血痂,丝丝痒痒的痛感传过来,我嘶的一声,抖落了余下的。

情不自禁的,我缓缓闭上眼,嘴巴微张,哈出的气,化作白雾,少焉,形同陌路。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啊。淋过初雪的人们啊,你们还有多少,在这世上呼气成雾呢?

我绷带渐松的手无力地放到身旁,与此同时,那人怀中的单刀手终于冰冷到极点,在虚弱的一声闷哼后,他泛白的指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轻轻掉落。撕心裂肺的哭喊吹入竹林,让我一阵耳鸣。逆风袭过,我身形一晃,状若折腰草木,再也寻不回支点。

我轻轻叹息,手中竹子在落雪后好似少卿打蔫,失去了光泽。从水漫金山的悲泣中挣扎站起的那位,脸与夜幕同色,双手沾染的,是单刀的血,此刻也与雪同温。

我无奈地别转竹节,衣角翻飞,甚至不愿与对方对视。对方传来如癫如狂的笑,在风中苍茫,无边无际。我还是避无可避,闻声望去,那人眼窝深陷,眼尾泛红,压制不住的,是入骨的恨意。

我屏气敛声,在皑皑寒酥中一动不动,目中暗芒闪躲。那人曳剑于身后,刺啦一声长鸣,继而沙沙声起,那是雪在给刀开封。

我后撤半步,脚下的洁白划过一圈痕迹,又很快被纷至沓来的雪花掩盖。剑光暴起,抖落一剑残雪,三个弹指,剑气抡到鼻尖。我骇然,却游刃有余地矮下身去,捞起先前夺过的单刀,一气呵成,贴刀抵挡,两刀嘶磨,金石之声顿起。僵持之下,我发狠掰过,抢占先机,刀势如风,铺天盖地朝向那人。

那人却及时跳开去,面显嘲弄,熊熊目光恨不得在我趁机捡起的单刀上烧出一个洞来。我却只是紧紧抿唇,不予目光,盲出一刀。

此刀一出,雪似乎都停驻于半空,此去空辽,时空为之一顿,舞刀动京城。直掼剑面,那抹若即若离的寒光映照出的,是我破碎而一笑带过的双目。我愿称之为,一语成谶。看似重蹈春秋尽读的覆辙,却在凛冽肃杀之上,多了几份宽广和厚重,存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浅尝辄止。刀光乍起,又乍灭。刀过了,林寒涧肃,春去秋来,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不可改其节。

背风而立,我能清晰地侧耳,那汹涌成片,涛声依旧的竹林,以及,倾颓下坠的执刀者,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托住他既轻又重的身子。

我临了回望竹林一眼,草木皆兵。

雪势不减,盔甲积雪,远观好似雪压松柏,我睫毛带雪,踏雪折返,收拾这场起承转合的残局。我却并未捡拾对方的刀剑,只是紧握竹节,积雪成霜。

当所有人望见伴随着东方浮现鱼肚白,缓步归来的我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

因为,天亮了。

我步履维艰,拖着沉重的身躯,眼底是疲惫的血丝。我的属下都沸腾着互相拥抱,敌方残部见状都垂头收刀,不战而降。没有意义了,高位者已死,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也失去了抵抗的意义。就像他们数刻前的浴血奋战一样,他们生命里,来不及思考更深层的含义。他们只知,专注于面前素未谋面的敌人,为自己挣一个明天的太阳罢了。其实,虽为总领,位高权重,我所求也不过如此。

这下,捷报顺着风雪送到京城,群臣震动,三殿下的攻讦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而东宫一脉的赞美之词也似鹅毛大雪,飘落在天子的案牍,纷纷扬扬。

令我稍感意外的是,之所以这次战役打的如此艰苦,如此戏剧化,全然是因为南蛮牵连上了北狄。尽管我们身处其间,浑然不知,被迫与接应的北狄苦战。这下,将两窝祸害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所以朝夕工夫,苏钟离三字,名动京城。

浩浩荡荡的班师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抵达京城时,纷纷傻了眼。文武百官,天子在内,迎在城门,雪无声无息地落在我们之间,一边是绫罗绸缎与鸾驾仪仗,另一边是蓬首垢面,人困马乏的凯旋之师。酸涩有之,悲愤有之,唯独失去了最不该缺席的欣悦。

百官相迎,众士兵受宠若惊,即便与他们无关。

天子笑眯眯地从车驾中步出,向我颔首致意。刘成玉为首的一小撮人胆战心惊地候在一旁,见时机成熟,恬不知耻,暖融融的手掌扶上我彻骨的铠甲,肉眼可见地打了一个寒噤。我掩住嘴角的冷笑,打趣道。

“刘大人这是怎么了,是穿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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