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眦欲裂地臂力一紧,在脱力的最后一刻,心底唤出了此式的名字,就叫它,一叶障目吧。
倾尽全力的内力横贯而去,荡平了所有徒劳的阻拦,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惊怒交加的面容里,我无奈而不甚在意地笑了。
“父亲,真可惜呢,我这个儿子,你不认也得认了。”
在他不甘而惊惶的目色里,继而漠然亦颓然地开口,付诸释然一笑。
“父亲,我从来不是贱种,您才是。一叶障目者,一败涂地,可惜您不懂。”
我空虚无焦点的眼眶里,有什么滚落而下,滴在了焕发光亮的刀面上。我框架转瞬间松垮下去,我跌坐在地,我,做到了。压着打苏长青,我做到了。
后知后觉的众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声,全场欢腾。苏家后继有人的欢呼响彻云霄,交头接耳者屡禁不止。我却平静的可怕,这是我,应得的。
噩梦做的太久了,日光平移,终于毫不吝啬地亲吻了我消瘦的面颊,以及经年与刀剑相处而打磨的坚韧不拔,骨骼分明的身形。
我闭上了眼,贪婪地独享这片刻的休憩,我明白,“奇迹”的不久之后,是新的征途。
在众人的簇拥和阿谀奉承中,我不紧不慢地走出,步履稳重地拾级而上,面见圣上。我略微夹杂着诚惶诚恐,低眉垂首,一拜到底。
“臣苏承景,参见圣上。圣上圣体康泰,国运昌盛,万寿无疆。”
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音浑厚,不怒自威,这一点,张怀民倒是与他像的紧。
“承景免礼,我朝有此后生,福泽深厚啊。苏爱卿,道是虎父无犬子,此言不虚。”
被点名的手下败将也匍匐在地,身子小幅度地颤了颤,却也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秉持着油嘴滑舌的一贯作风道。
“不敢,为国效力,是苏家一脉的荣幸。”
但那笑意,怎么看怎么违心。
天子微一点头,满意道。
“能年纪轻轻打败你这身经百战的老将,前途无量呵。”
看着冷汗渐渐爬上老狐狸的额头,我只是平视前方,装聋作哑,不愿搭腔。既然你是个政治高手,这些过招,我无需多言。他论调不改。
“能为君所用,臣感激不尽。”
我却猝然发话。
“圣上,臣有一事不敢欺瞒。”
第二十九章 名正言顺
此话一出, 老狐狸的尾巴再也藏不住了,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天子微微一笑。
“哦,承景请讲。”
我面色不改, 粲然一笑。
“其实,臣不是苏承景。”
石破天惊, 满堂寂然。
天子怔愣片刻, 玩味地眯眼道。
“那你是谁?”
余光瞥向了衣衫尽湿的老狐狸, 轻蔑一笑。我纹丝不乱地摘下了面具, 光明磊落地作答。
“臣女苏钟离, 拜见圣上。”
人群一下炸了锅,一片喧嚣中, 我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苏长青, 以及一脸预料之中的张怀民,还有笑得开怀的宋睿辰。
龙颜隐隐透出怒意, 掐住这一刻,我悄悄打了个响指,张怀民越众而出。
“父皇, 苏钟离在苏家武场兢兢业业,力压众人,如果加以培养,是不可多得的出色将领,其忠君之心, 天地可鉴。”
其间我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风穿过我因为方才的打斗而些许凌乱的碎发, 显出一种野蛮生长的倔强。能做的我都拼尽全力去做了,就看, 圣意如何了。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但听他悠然道。
“那么以怀民之见,她堪当何任呢?”
张怀民噙着温和的笑意,一字一句。
“直属东宫。”
我头皮发麻,没想到,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孤掷一注,他也没预先知会我他的胆大妄为。
“荒唐,东宫羽林乃是精粹,女子入戎已是破例,你竟还要将重兵交与他,难不成,你糊涂了,为她所迷惑?”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呢,引而不发。是了,偏见无孔不入,刺穿我的设防,哪怕创生了奇迹,他们也视而不见。裴林和宋睿辰心照不宣,一并向前,跪倒在地,语意诚恳,落地铿锵。
“臣斗胆直言,苏钟离乃是这一班子弟中佼佼者之首,不可因为外在的附庸而否认其天分与心血。”
“臣附议,殿下有他自己的考虑,苏钟离可分离于苏家,独立受东宫指派,分权于固化体系,注入新鲜血液。”
不得不承认,久居官场的人出口成章,字字在理。我要学的,还如汪洋,一望无际。
良久的沉默,但闻天子一声喟叹。
“起来吧,朕,准了。”
苏长青的眉头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原来此番合谋,是要让苏钟离脱离苏府的制约,从此独步,成为东宫新的羽翼吗。原来如此,苏钟离,你好歹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