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 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啊!他们, 还能原谅我吗?
我自己在大阴谋家的歧途上积重难返, 却中伤了一生纯良的宋睿辰,咳咳, 和败絮其外, 金玉其中的张怀民。
我心虚地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眉眼如画, 身似远山,淡淡的模样,一如初见。
我煎熬了半晌, 本想硬着头皮觍着脸卖乖,可我是苏钟离,那不是我的作风。
我只是一步一步宿命使然般迈向他,积雪深重,步履维艰行。至几丈开外, 没有只言片语,一拜到底。
宋睿辰全无记仇, 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慨叹道。
“钟离,你不必如此, 我们是生死之交,到底莫逆。”
我泫然欲泣,悲不自禁。
“可是,可是我却一厢情愿地枉曲了你,我卑劣的偏见先入为主,我罪该万死。”
说罢,不为三寸剑锋折腰的风骨,轰然坍塌。
张怀民在一旁和着风声叹惋,其中复杂,回环往复。
我平整了情绪,堪堪起身,向着张怀民也是一敛衽,受了沉重打击而内心世界观不可抑制地否定推翻,重建,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简直钳制了我的呼吸。
此时此刻心底地动山摇的我在二人眼中罕见的单薄与破碎,难得蹁跹,尽显温婉。
可是,他们不想要这个宜其室家,低声下气的苏钟离,他们想要那个气震山河,一刀望尽天涯路的苏钟离无恙归来。
他们把这个疗伤的漫长等待延长,留给了我,蛰伏在我混乱的气流场之外,一午无话。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我花尽了一下午光阴,大彻大悟。
但是此后的年岁却让我推翻了这番见地,因为对于无可救药之人以及欣然赴死者,这是莫大的亵渎。
重塑了坚不可摧的心房,我披着月光从从容地站起,抖落一身寒凉。
“走吧。”
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两个少年默契地对视一眼,懵然地望向我。
我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讲与他们听。
“我辈中人,饮冰经年,热血难凉,断不可拘泥于长吁短叹。来日方长,终其一生,以刀剑誓死捍卫,所谓的信仰。”
我半边身子隐在背山阴影里,月光不吝地镀上另半边,乍看恍若神女出逃,回眸一笑百肃生。
“还等什么呢,赶着透亮的夜色,武功正当时。”
二人相视一笑,疾步如飞,不消片刻就到了我眼前。
我微微一笑,扭头又几个凌云步飞越出去,腰侧的钟离刀欢快地迎风作响,鼓风而歌。
每每二人追及我,我便又携着风声启程,把他们远远落在身后。
落脚可能在林中倒木,可能在柔软草甸中,也可能在险峭的崖壁上。酣畅淋漓的你追我赶间,月偏梢头。
鹅毛大雪再一次洗礼了人间,联袂翩舞的刀光剑影明晃晃地穿梭散落在银装素裹的山河,格外扎眼。
寒意料峭的一个偏远的山头上,正惊心动魄地迎来我专属的蜕变仪式。
一旦礼成,便是我自立门户的开端,坦途铺就,有去无返。
彻骨的山风见缝插针似的吹进我的衣袖和领口,即便穿上了张怀民盯着完工的孤品金丝缎面青狐裘,还是通体寒凉。
天冷如斯,可我的握紧钟离刀的手心,却生出薄薄一层微热的虚汗。
这于我而言,无疑是开天辟地的。
甚而至于,宏观来说,是茕茕孑立于一批走马灯的拜师苏家这个顶级学府的各路子弟,孑孓而行在大浪淘沙后沧海明珠般各显神通的佼佼者们,仍然不失颜色,依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存在。
披靡如张怀民,承袭的是一代宗师的武脉。
深藏如裴林,捧奉的是一代大家的框架。
扎实如宋睿辰,固守的是一代高人的指点。
哪怕叱咤如赵延勋,凭一己之力扶立起的一套赵家意气,也是倾其毕生在烽火消尽处,走入掩面黄沙之中,走出血流成河之上泣血而成,并非一刀潇洒挥就。
遥想鸣金灌耳,北雁南飞,飞不过旌旗在处。
积淀了这样厚重沧桑为基调的过往,才创生了那样刀法辽阔而密不透风的赵家一派,经久不衰,至今沿用。
有珠玉在前,我胆敢放肆妄为?
大话已经放下了,老师的厚望还存温,我又岂可辜负?
我习惯而无意识地手中一转钟离刀,按部就班地振开了刀鞘,钟离刀兴许是昨夜加练侵受了风寒,发出一声低宛的叹息。
我豪迈不羁地一甩马尾,猝然发力。
不知是不是娘胎里盘养的夺不走的天赋,我画地成图的独家本事随着稳扎稳打的打磨愈发见长,让进入状态迟缓之辈所望尘莫叹。
坐地起阵,我提起身形就冲向对面陪练的张怀民,就在近身的一刹那,我一个急刹回转,效仿赵家的凭空借力,身形不顿,空中旋身如残影,双手死死扣住刀柄,大风扬雪般把全力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