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世砚气极反笑,语气生出寒意与质问。
“哦?陛下既然想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在瑾国知会我,而是迂回地使你前来,徒费人手呢?我赶回来一路未曾合眼,抄了近道这才很快抵达,所以你不可能在殿下事后改了主意后比我更快到达。除非,你早就受了意在此蹲候我。”
蓝世砚言语犀利,紧紧盯着看似理直气壮却不免眼神飘忽的李泽远,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想。
“更何况如今战火纷飞,李将军这样的大将用于传书是否过于大材小用了?”
见对方不好糊弄,还语加讽刺,李泽远耐心消磨殆尽,浓眉倒竖,面部肌肉收紧,沉下声道。
“蓝世砚,是,我是殿下先前就安排过来的人手。”
他目光锐利地投射过来,意欲探寻着蓝世砚的每一丝微小的神情变换,却一无所获。
“但是这又如何?只不过是战略提前,你既然是殿下的心腹,就该令行禁止。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殿下让我即刻整军出发,不疑有他!”
李泽远皮笑肉不笑地驱马到了蓝世砚跟前,诡谲道。
“你不会抗令的吧,泽远?作为殿下的麾下,谁不愿殿下越早将那个女人拽下来越好呢?谁人不日思夜想着恢复殿下大瑾血脉荣光,使我们拜将封侯,登基称帝呢?”
他阴恻恻地笑着凑近面无表情的蓝世砚,悄声提醒道。
“只有一种可能,你会拒绝受令,那就是,你其实是那女人的暗哨。”
蓝世砚心神一晃,抬眸望向李泽远的眼色沉渊深重,没有答话。
因为他惊觉,瑾国至伏休的开春第二场雪,不知不觉,就落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臣的伏休,从未降过
千里之外的瑾国, 隔着雪幕与寒风,子时,龙华殿, 孤坐。
天幕已然变为一种诡异的冰蓝色,寒风锲而不舍地撞击着窗户, 咚咚如人急剧的心跳。
雷声与雪色交汇的一刹, 我从一阵噩梦中惊醒过来, 头痛欲裂。
殿中袅袅燃烟的安神香这些日子从未断过, 我的焦郁也确实缓解不少, 可是近日却有了复发之势,催人憔悴。
月近中天, 灯烧满堂, 欲燃山火,灼眼不已。
似乎这里的主人惧怕黑暗, 每隔一丈远就点了一支蜡烛,沿道熊熊,于是将整个龙华殿都照亮如昼。
正揉着发涨的眼窝, 敲着嗡嗡的额头叹息,一人裹挟着熟悉而说不清的香气走近我,抬手替我遮去亮光,柔声道。
“再睡会吧,才子时。”
我本就是浅浅入眠, 如今被噩梦一惊,竟是再无睡意。
“不必了, 我的睡眠, 你是知道的。”
洛桑无奈地挨着我坐下,满眼担忧地望向我, 念叨道。
香气随着他的近身而具体,淡淡的雪松香气缭绕着围住我,我终于稍稍和缓了面色,安定下来,眉目却仍旧愁苦地拧在一起。
他手脚轻柔地揽过我的腰身,轻声细语道。
“依慕别怕,我在你身边。”
我深感疲惫地将头偏枕在他肩膀,稍微松快地长舒一口气,缓缓合上眼睛,鼻息轻轻。
“我不是怕,只是心里不安。”
他抬袖款款抚过我郁结的眉心,轻叹道。
“依慕,你是该不安。”
我闻言心一紧,直觉让我立刻推开了他,却还是晚了。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腹部的疼痛,我臂力难支,顿感无力地倚靠住案牍,厉声道。
“洛桑,你……!”
洛桑却肆无忌惮地笑开了,那昳丽清俊的五官在烛火轻晃下显得异常狰狞,我惊恐而难以置信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身躯。
他死死握住殷红的刀,缓步逼近我,笑靥如花道。
“陛下,君臣一世,送你一程。”
尖刀呼啸着迎面刺来,与屋外呼号的寒风一样冷酷,我高声呼唤殿外的晏云,却为时已晚。
殿门随着狂暴的刀光忽然敞开,风雪一并涌入,洛桑眼眸沉寂。
我大口喘息着,从噩梦之中挣扎着昂起头,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冷寒涔涔顺着面颊流下,痛感过于真实,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腹部,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就在我稍微平复之际,听闻后方乍然推门而入的响动,那熟悉一如梦中的雪松气味遥遥传来,逐渐靠近,让我神经都霎时为之钝痛。
所以当洛桑绕过屏风来到我跟前时,看到的是我戒备而充满敌意的眼神,以及蜷缩成一团的自我防御姿态。
他一惊心,关切之下,赶忙问道。
“依慕,怎么了?发烧了吗?”
他边说边担忧地靠近我,敛起袖子抬手想要探一探我的额头。
不比梦中的烛火重叠,现实的龙华殿昏暗许多,只有零星几盏点漆花灯坐落在道路两旁,稀稀落落地燃动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