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自知几斤几两,若非陛下扶持,绝无今日。臣只愿终生侍奉陛下,在伏休国为陛下做好辅佐,成犄角之势,助您纵横四海,北面称帝,统领八方。”
张远岱听得舒心,却不飘忽,而是缓缓道。
“也是,从你接触到西戎势力,广结良缘,再到结识苏钟离那女子到深入瑾国,都有我的手笔。你若使我倾覆,抖落出这其中的猫腻,可是要名声不保,遗臭万年。”
蓝世砚心若死灰地听着,笑得滴水不漏。
这是敲打他,恩重如山。
这辈子,都别想有二心,或是谋求其他出路,他的把柄握在手里,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蓝世砚无力地扬起嘴角,忽然状似无意地奉承道。
“陛下虽蛰伏这些年,却势力遒劲根深,不知陛下是如何做到的?臣佩服。”
张远岱却不上钩,面色狡黠地望了蓝世砚一眼,笑意明晃。
“泽云啊,想知道吗?”
蓝世砚微微颔首,克制住内心呼之欲出的渴求,平淡地直视张远岱。
“很快你就知道了,这回,苏钟离要在自己人手上栽跟头了。”
蓝世砚注视着笑得诡秘而傲然的张远岱,陷入沉思。
自己人?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依慕的旧部?
“莫非陛下撺掇了苏钟离的旧部?可是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她举半块残破的虎符,边疆一夜,一呼百应,直捣京城。如此坚不可摧,您当真……您怎么做到的?”
难以遏制地,他问出了口。
张远岱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连你这个关门弟子都能被策反,那些个名头上生死拜把的兄弟,陈年旧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转头望向屋外不歇的雪,蓝世砚忽然有了一种预感,大瑾今年开春的第二场,马上就要落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君卧高台
灼热战火乍然绵延于燕云十六州两侧, 毫无征兆与防备的,湫隘成狭长之势,致十六州百姓于水深火热。
而其周遭所在腹心处, 便是闻声而不动的伏休国。
风声呼啸,原野荒芜, 蓝世砚只携了三两随行, 满目复杂地驰骋在细石乱溅的羊肠小道上。
马蹄铮铮, 身旁青山飞速退去, 颇有两岸青山相对出的气势。
不眠不休, 一日一夜,似是寻常人的白昼与黑夜的眨眼。
眼见着到了伏休国城墙底下, 白雪皑皑的松柏围绕着孤岛一般的国度, 鱼贯进出的各路商贩如往常一样形色匆匆地穿行在城楼下,踩着关门的号角挤入。
由于战火四起, 宵禁的时辰提前不少,以至于城门已然紧闭,而太阳才刚落下山头, 天色还未昏沉。
急急勒马,纷扬的尘土好不容易落回地上,几人的视线这才清晰起来。
立马一旁的少年眯眼环视一圈,见空无一人,伸着脖子向城楼上的守卫喊话道。
出于内外呼应与避嫌的考虑, 蓝世砚此行没带上任何与阿依慕有来往的人员。
他定定抬眸向城楼上望去,心间是万般滋味, 难解难消。
心死的蓝宫寂说到做到, 一去不返,也未曾将那夜密探泄露。
蓝世砚失笑一叹, 何其奢望他此刻仍在城内,虽然希冀微乎其微。
那夜他决绝转身离去之际,夜色惆怅,竹影扶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很高。
张远岱幽幽叫住他,细细笑问,藏了刀锋。
“蓝宫寂,你走,我不反对。只是你能否守口如瓶,我心生疑虑。”
蓝宫寂背对停步,声线平淡无起伏。
“张远岱,你记住,我蓝宫寂守住秘密,不是因为你的恐吓,而是因为,我念及手足之情,对于兄长最后的念想与谢恩。”
说罢,他不曾回头,消匿于如墨夜色中,风雪吞噬了所有。
蓝世砚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戳进手掌的茧,这才克制去追的动念,以及堪堪忍住流泪的冲动。
张远岱笑意幽深地偏头向他一颔首,慢慢道。
“大义灭亲,顾全大局。不愧是泽云,我会记下你这一桩忠心的。”
蓝世砚将笑意缓之又缓地提起,面部肌肉从嘴角扩展到了耳后根,多么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
“为陛下效劳,当斩断后忧。”
直到看似波澜不惊地回正头来,心存骇浪的蓝世砚仍能察觉到,自己笑僵了的上唇,还粘在上牙下不来。
“喂,楼上的,陛下归来,还不速速开城门迎接!”
身旁一声高昂喊门将蓝世砚从无尽的回忆中拉回,而那逡巡守城之人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他们几人,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那少年大怒,猛然离队驱马向前,即刻朝着那离去的士兵破口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