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显苦涩地弯了弯嘴角, 似是解嘲般自言自语道。
“是啊, 既然问心无愧,那为什么, 犹豫不决呢?”
抬首仰望,大雪倾洒,此时,身后困倦到打了个瞌睡的阿寂一个趔趄坐到了雪堆里,不由哎呦一声。
随即他泄气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雪花碎片,一时无心道。
“再说了,你干嘛让我这次保守秘密,不告诉依慕姐,你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给她吗?”
蓝世砚高挑颀长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一晃,声线似乎也受了风雪寒意,料峭极了。
“阿寂,你说,若是一个人曾目的不纯地接近一个人,却在最后爱上了她,不奢求对方爱自己。最后他愿与不纯的目的一刀两断,弥补之前掺了杂质的感情,那么,他会被宽恕么?”
甚至,他自知他没资格说出那个假设,于是添加了个听觉突兀的条件。
可是即便如此,连绵的尾音还是哽咽在了咽喉处,寂寥的夜色中,久久的余味。
阿寂不明所以地思考片刻,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笑着答道。
“这个嘛,要看是否是大是大非。”
“如果是亲密无间的人之间闹小别扭或者误会的话,解开就好了。”
“可若是涉及家国大事,情义忠贞,恐怕是一入深似海,无可挽回。”
阿寂吸了吸流鼻涕的鼻子,语气平缓道。
“正所谓是,一时不忠,终生不用。”
有些东西,种下的时候注定是恶果孽缘的话,就该知道不该奢求开出春花来。
见雪势不减反猛,衣襟半湿,蓝世砚垂下了眸子。
静默半晌,他似是释然般轻叹一声,笑出了声。
“阿寂,走吧。他该等急了。”
阿寂一个激动的鲤鱼打挺,兴冲冲地跟上去,察觉蓝世砚的情绪异常,忽然欲言又止道。
“师父,你弯弯绕绕说这么多,顾虑这么多,莫非……”
蓝世砚的心随着阿寂言语试探的深入而砰砰跳动剧烈,虽然知道今夜血淋淋的真相就会揭露在徒弟面前,却还是觉得,亲口说出,痛苦而煎熬。
“师父你今夜要见的是情敌!他也喜欢依慕姐!但是他背叛过依慕姐,对不对?”
回望天真无邪的徒弟,也不知是为了麻木自己延缓凌迟,还是天寒到笑不出来半分。
他睫羽轻轻振动,冷肃道。
“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提起衣摆跨入门槛的那一刻,他紧紧闭上了眼,似乎是适应不了屋内的暖,却更像是留恋身后的寒。
可惜,他们从来都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他于家国,于私情,都有愧于她。
这样的他,不再妄求宽恕,只求那份曾经的错念,被这场洁白而反常的春雪埋葬。
“臣蓝世砚,残生扶病为君,祝君永卧高台。”
与这句话一并留在身后的,还有这场绵绵不绝的浩瀚春雪,却不是这个多事之春的最后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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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亮起烛火,却并不明朗,只能依稀照亮屋内摆设的轮廓。
上首斜倚坐着的人本在假寐,听见推门响动,猛然睁开眼睛,笑意须臾间便浮上面颊。
但见逆光迷漫,来人居前者眼底白茫茫一大片,分明辨不清情绪。
散漫坐着的人见蓝世砚这副神情,扑哧一笑,戏谑之色荡漾在眉宇之间。
“哈,陛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其人言语轻佻,话说得诚惶诚恐,却压根毫无离座的动作,只是慵懒地动了动嘴皮子。
刻意咬重的“陛下”二字听起来刺耳得紧,完全没有敬畏的意味,更像是调侃与挑逗。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这般与我伏休国国主说话!”
身后的阿寂勃然变色,气血上涌,即刻大踏步上前就要与此人算账,却被面色不定的蓝世砚抬手拦下,平淡吩咐道。
“阿寂,出门前我怎么交代你的,忘了吗?”
阿寂气结,愤愤之下小声反驳,委屈到唇齿都在打战。
“师父,他这般无礼,为何还要恪守礼仪,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天下之道!”
蓝世砚却只是回身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色,站定施礼,仪态持重。
“哈哈,二殿下说笑了,在大瑾,泽云不是什么伏休国国主,不过是一小小臣子。”
身后将才平静下来的阿寂眼眸之中有什么燃烧起来,他难以抑制地低吼出声。
“二殿下!?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你……依慕……”
他惊怒到几近失声,脸色由怒气冲冲的猪血色转而为惨淡如纸的白,他眼底的火燃起的同时,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随之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