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一张一合的嘴唇在我看来却空洞得紧,春风如雨的安慰话语尽数化作漫天生锈的箭头,射向我来,无处闪躲。
我只觉云泥之别的玩笑是多么让人无力,深邃的目中忽然空无一物,声停许久,终是发苦。
“洛桑啊。”
刹那的沙哑,我眼底生红。
“你还记得吗。”
百种情绪鱼贯而入,在我茫然的视线中,龙华宫殿的顶似乎忽然拔高,高不可及的远,在我仰头追寻之际,却从下方偷袭,使我心底被彻底洞穿。
“其实瑾国,有三个皇子啊。”
洛桑听闻此语,生生后退几步,很久定神,难以置信道。
“阿依慕是说,这个不善的来者,是那个名不见经传,从未抛头露面的二皇子?”
我下意识地望向他揪住我衣袖太紧的指尖,透出无血色的白,却浑然不觉。
“极有可能是。”
洛桑脸上的轻柔忽而褪得一干二净,旋即而来是风雨如骤的苍茫。
“阿依慕如何这般肯定呢?万一是自己吓着自己呢?”
他不死心,焦急地环抱住我,心疼如潮水包裹住我,可是我还是觉得通体冰冷。
“洛桑,除却他,还有谁有这么大能耐在朝堂激起这样的千层浪。”
我眼珠涩得很,只得闭上休养,看似平静下来,可若细心观察,会发现我因不安而于扶手上颤动的手。
“这……”
洛桑哑然,一时声断了线。
而我满眼的漆黑,望不见洛桑的表情,只有淡淡的烛光幽黄,覆在我沉重到抬不起的眼皮上,有些微弱的色彩。
殿内极静,深不见底的寒凉渗透,教人疑心当下的春秋。
时间被拉的长如昏昼,颠倒许久。
“这就说得通了。”
我徐徐发声,却不再颤抖,而是沉寂。
“为什么刘成玉那样自私的人甘愿赴死,只为复仇。因为二殿下一旦出山,我若毫无预备,朝上的声势必然是一边倾倒。”
“有且只有他,能保证他一死,刘家翻案,甚至是从此荣华。”
我目色转寒,缓缓睁眼,凝视悚然却也镇定下来的洛桑,话锋一转。
“也就是说,刘家演了一出苦情戏,使我们难以判断其中错综,不明刘成玉之死乃是何人下毒手。”
烛泪流,夜深下,我衣袖带过一阵风声,牵住了洛桑微暖的手。
“实则刘成玉甘愿牺牲,换取时机给二皇子筹谋下一致命着棋,争取将我一把拉下皇位,不得翻身。”
“好在。”
我微微顿住,玩味的笑意攀上眉梢,烛灯虽熄,可我于眉间点灯,光华璀璨。
“好在对方顾忌吴词安与我的关系,未将幕后之人透露分明,吴词安尚在犹豫,而经我这一番敲打,他断然是暂且不会与对方往来。”
“可惜啊二殿下,你拉拢人心是对的,广结善缘也是不假。你向徐徐图谋,你却低估了人心的惶急。这不……”
我笑容温婉地抚上洛桑情动的脸庞,轻笑出声。
“你所依仗的庸臣们一个殷勤,将你给暴露了。”
“不然,我可要好一顿猜呢。”
狼来了,是我的
川流的车马, 热闹的市井,城门上几个卫兵来回巡视着,远眺山河, 国泰民安之气象。
辕马引着小油车轻晃入了京,冠盖沿街, 京华蔚然, 这只代步车显然显得不太起眼乃至寒微, 而这低调的车身内里却是极尽奢华。
厚实的鹅羽绒软垫舒松铺开, 暖融融的炉火兹拉兹拉地烧着, 好闻的雪松气味洋溢在宽敞的车室内,将安然养神的座中人烘烤得面色微红, 似在假寐, 可你若仔细端详,会发觉他鼻息的沉重却短促。
守城的官兵面无表情地照例拦下, 在扫了一眼车简陋的装潢后,明白捞不着什么油水,于是厌烦地摆了摆手, 象征性地呵斥出声。
“喂,什么人,报上名来。”
车前身披粗麻的马夫稍稍抬了抬宽大到遮住了半边脸的帏帽,看不清面容,声音低沉道。
“这位官爷, 小的是从遥远的伏休国来,家中没有取名, 大人唤我小五就行。不知这些银子, 够不够我们进城劳烦各位的数额?”
那官兵略带嫌弃地接过灰扑扑的粗布布袋子,掂量几下, 这才露出和缓的笑容,鼻腔嗤气。
“嗯,车上是你家大人?”
马夫微微偏头,边角破损的帏帽的阴影遮去城楼上洒下的灿烂阳光,细碎地洒落肩头,显得他整个人与这喧嚣的世尘有些格格不入,周身散发着难以融入的孤寂与木讷。
“是。”
短促的音节从喉咙深处以单个的节奏蹦出,似乎是不愿多纠缠。
那官兵却似乎突然兴起一般,大迈步上前就意欲掀开厚重的车帘,没等随着他进一步的动作,马夫就将捆起长鞭的马棍行云流水地一横,官兵的手一时滞于空中,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