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靥明媚,在单调到令人目盲的雪色里张狂依旧,放声宛若一支唱不完的西戎古曲。
“众人听令,随我冲锋,在守军搭弓放箭之前,以盾阻挡,抵达城下!”
话音未落,我率先驱马纵跃,迅捷如风,绕开血流成河,挺进城下紧闭的宫门。
霜重城深,严峻肃穆,我却诡秘一笑,在外人看来莫名带了释怀与壮烈。
此下行军之莫测,叫守城军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意图,手忙脚乱到没来得及落箭,我们皆已汇于城下门前,紧贴城墙,进入射程的盲区。
就在众人云里雾里之际,我蓦然抬头,与城楼上偏角隐秘处,一对熟悉的含笑眸子对视颔首。
我抿唇一笑,深吸一口气入腹,这才回刀入鞘,冷峭拔出伴我多年的弓箭,弹拨弓弦,三支凌厉的箭,安然搭在了弦上,轻轻眯眼。
但见与此同时,城楼上一人三下五除二脱去厚重铠甲,手持一柄断刃杀红了眼,并不娴熟地杀过几个围绕在塔楼之中的士卒,身影若风,飞身夺过城门控制权,她冷汗遍布脊背,而脊背紧紧靠墙壁,嘶吼着拼命推开了关匣,城门顿时有了松动迹象。
我朗然下令,全军推向,一声轰响过后,城破。
而就在守城将领灰白了脸色,懊恼与恐惧扑面而来之际,张怀民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他隐隐颤抖着黑脸咬牙,挥袖发令,无法再维系不动容的自持,破口道。
“放箭!”
可惜城门一破,于事无补,大势已去。
他手掌湿润,死死攥紧胸口衣物,怒气冲冲地转身瞪着并未慌不择路的女子,怒火攻心,荒唐之下,甚至全然不顾地笑出声来。
“好啊,漏网之鱼杀尽,唯独恻隐之心作祟,留下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他青筋暴跳,强撑的笑脸之下,是撕裂的恨意,恨不能吞吃入腹的阴狠,水落石出。
“甚至于你出手伤朕,朕都不曾怪罪,宽宏到了这般地步,还是养不熟啊。你这贱奴,不感恩戴德便也罢了,竟然作出这种助纣为虐乱臣贼子的事情。千古骂名,也不知你背负背负不得起!”
却不料,眼前衣袂随风飘飞,宛如谪仙欲走的女子不卑不亢,静静凝他。
笑容端庄和煦的晏云莞尔如初,悲悯望他,不咸不淡,落字惊雷。
“你才不是恻隐之心起,若是你知我如今身手见长,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女,你不会留我活口。”
张怀民陡然失笑,怒意爬上眼尾,笑意不去,却不达眼底。
“恭喜你,猜对了。可惜猜对了没有奖励,只有惩罚。”
张怀民步步紧逼,浑身戾气散发,嫉恨的目光将无处可逃的晏云包裹,冷笑声声。
“所以呢,现在杀你,还来得及。”
晏云不动声色地敛眉,继而轻笑,抬眸戏谑瞥了愠怒的张怀民一眼,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城墙,向他昂起下颌,温婉而凛然。
“比起被你杀死,我宁愿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张怀民挑眉,鄙夷地嗤笑一声,幽幽道。
“朕以为苏钟离能给你们这些傻子什么偏爱,原来还是自私自利地将你们这些个一厢情愿的作弃子呵。”
他轻佻地伸出手背,幽深地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现在身手这般好,不如帮朕从背后偷袭苏钟离,只要事成,朕既往不咎。”
晏云似笑非笑,俯视饶有兴趣的张怀民,似乎动容,良久吐字。
“白日做梦。”
话音未落,她毅然扭头跃落城墙,仿若离枝飞花,轻盈降世,孤傲自赏。
张怀民没承想她真的就这么纵身一跃,眉眼一挑,大惊失色,连忙低头望去。
撞进眼帘,是但见我手指拨弦,三箭离弦,咻咻声起,晏云凝眉坠落,一个发狠,踏箭而下。
好似曾经往事,轻烟飘浮的光烛间舞姿优美,只是这支舞曲,她有且只有一次机会排练。
要么满堂喝彩,要么零落成泥。
我眯眼发箭,不知不觉之间眼眶微红,心底的不安与我紧紧盯住她身影的目光一样难舍难离。
晏云几个旋身,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马背上,我一把搂住了花容稍稍失色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心石落地。
“坐稳了。”
晏云快速收拾心绪,乖巧点头,肃色坐正。
张怀民见这惊心动魄的衔接,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他眸色微暗,快步下楼,就要上马出逃。
却不想,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鬼影般的乌骓高头马行至身边。
我抿唇,微微使力,一勒马蹄,依慕刀恰到好处地枕上了他的颈窝。
我微笑不变,歪头向他,终于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