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不出所料地眉宇松动, 若有所思地凝睇大咧咧仰躺在草丛中的卓娜,稍感慰藉地说了昨夜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倒宁愿她痛哭流涕地回来。”
卓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睫毛浓密的美目,气笑般用手指戳了戳洛桑的榆木脑袋。
“我说洛桑, 你这是不盼着人家好啊。要女人哭哭啼啼钻进怀里求关怀可是中原男人的矫情,怎么,你也被带跑偏了?”
洛桑哭笑不得地抬手敲了卓娜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继而阴雨连绵道。
“我太了解阿依慕了,她表明愈是风平浪静, 心底就愈是不好受,她从小都没有真心相待的朋友, 可以信任倾诉的对象, 所以我希望她能把我当做出口,宣泄出淤积在心底的愤懑或是怨气。”
卓娜似懂非懂地颔首, 扬起酒壶痛饮一大口,遥向洛桑举杯。
“那就祝你,早日成为她的情绪树洞。”
洛桑噗嗤一笑,对于这个贴切的比喻忍俊不禁,淡淡的笑意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些。
“是啊,我的阿依慕可一定要做我这个老树洞唯一的造访者,对我说只告诉我一人的秘密啊……”
柔软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拍动,娴雅清脱而雌雄莫辨的一人缓缓开口,不温不火道。
“洛桑,此行过后,阿依慕该是彻底对中原皇帝死心了。”
随着白日升天,气温急速回升,她不紧不慢地小心着扑灭了火苗,流光溢彩的异瞳漂亮如波斯猫,可那俊朗的面部线条却中和了那股柔和,显得英气十足。
她笑容温温,然而眼底的拒人千里足可见她的生人勿近。
“只是她接下来怎么做,是报复回去,还是从此隐居于此,我很期待。”
她翕动长睫,充满兴味地目视众人,然后猝然起身,牵动啃食草叶的马匹,拍了拍身上落尘。
“与其心事重重纠结在阿依慕的反应,不如策马出长途远迎首领。”
她在稍弯起的树梢光影细碎中飒然回首,明眸皓齿,笑容明堂。
“无论结果好坏,我们都会陪伴她走出来,不是吗?”
此些话语卓有成效地振奋起低落的人心,被点醒的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皆是抖擞精神,从地上迅速爬起。
醉醺醺的人们纷纷捡起掉落一地的牛角壶,向天舒舒服服地伸展开四肢,然后快步上马。
频吹的暖风在马背上恣肆燃烧,你追我赶的狂放少年们欢声笑语,一路扬鞭挺进西戎边缘,中原的版图逐渐在眼前舒展。
一马当先探路的樊伊在两个时辰后冷峭的眉眼一顿,见中原的烟旬边关近在眼前,堪堪勒马,喝退还未从喜悦中反应过来的伙伴们,肃然出声。
“这里是我们能靠近的最大限度了,就在此处耐心等待吧。”
苏德尔还未尽兴般作冲锋姿态,蠢蠢欲动地催动马鞭,兴奋道。
“边地小城,紧邻雁云十六州,我们十几个部落里身手一顶一的,轻而易举就能拿下。”
见他忘乎所以,“冰美人”阿比娅苏讥讽地勾起唇角,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你是生怕不惊动中原人,捉拿阿依慕么?”
苏德尔脸上再挂不住嚣张的笑,尴尬吐了吐舌,企图蒙混过去自己的莽撞。
“这不……开玩笑嘛。”
就在众人兴冲冲地看拌嘴热闹之际,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疾奔擦身,座上女子蒙面冷峻,带起的疾风刮过,风沙掩目,看不清样貌。
但只错马的一刹那,洛桑就肯定而专注地出声唤住了行色匆匆的女子。
“阿依慕……”
我狠狠惊住,未曾想我装扮如此低调严实在,在这荒芜近无人烟的边境线上还能遇上识得我且知我西域名字的人,不禁心猛一揪,强装镇定地回马,同时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以防万一。
却在戒备地回身对眼的一瞬间,热泪盈眶。
洛桑温煦地绽放出比日落金山还要惊艳的笑容,而在他身后高坐马鞍的,是他们同样友好良善笑着的伙伴们,亦是我的部落手下。
一腔委屈顷刻间涌上心头,我拼命忍住落泪的冲动,格外温和地询问道。
“你们怎么跑这么远来,是有什么物品要采买吗?”
“冰山”缓缓融化,明媚地露出亲近的笑意,弯弯的眉眼犹如春水藏于山峦。
“不是啦,我们是日思夜,盼着首领大人回来。”
苏德尔见一秒变脸,甚至声音有点娇滴滴的某娅,叫苦不迭,甚至一阵恶寒爬上后脑勺。
“苍天啊,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好难懂……”
阿比娅苏收起甜蜜的笑,一记不客气的眼刀甩向嘀嘀咕咕的苏德尔,苏德尔噤声。
“你不知道,洛桑他担心你担心的茶饭不思,都消瘦了一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