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却不以为然,叼起一根狗尾巴草咧嘴道。
“不是这样的。苏将军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威信不在于身份,而在人心了呢。”
我心中一骇,却沉面反驳。
“不,我虽尊为护国大将军,却依托陛下信赖,哪怕我退位,后继者犹如过江之鲫。所以,端正自己的身份,为陛下分忧,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才是正途。”
洛桑听着听着,无声笑开,我不满地用眼光扫去,愠怒上三分。
“怎么?洛桑笑什么?”
洛桑揶揄地打量着手中的玉佩,在月光下澄澈而温润,一瞧便知质地极好,是不可多得的品类。
“我笑苏将军自欺欺人,还不肯对洛桑坦诚相待。”
我眉毛陡然竖起,凶狠地磨着后槽牙气急道。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已经管了你不该管的,你不要一错再错,把自己赔了进去!”
洛桑却不以为意地将玉佩对准月亮,细细端详。
我这才发现他手中玉佩眼熟,愣了愣,我摸向腰间,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
洛桑无言地望着我掌心几乎是一模一样花纹雕刻的玉佩,眼中眸光大盛。
“你……也有这玉佩吗……”
声线难掩激动,他焦急地望进我沉沉的眼眸,却只是渴盼认同的模样。
我沉吟良久,只是一笑。
“确实相像,或许,这就是西戎我族的传统吧。所爱之人对玉相配,寓意美好圆满,或是花好月圆。”
洛桑却凑近,目不转睛地端详上半晌,然后笃定地转向面色不改的我,眼角染上浓厚的笑意。
“苏将军,一般无二阿。难不成,我们的玉佩是一对不成?”
我却冷眸断然,有些不耐。
“绝无这种可能,此双鱼玉佩乃是我自幼佩戴的一半,后来先帝把我母亲遗留下的另外半块归还我。”
我眸光一闪,发觉了其中端倪,却只是泯然笑了。
“先帝怕我回西戎,撒了谎,却是善意的,无妨。”
洛桑却似乎并不会意,只是执着地凝视着我,疑窦升起。
“不,西戎素来无造三块玉的习俗,堆玉成双,这是约定俗成的。会不会,你那块玉,是假的?”
我凌厉的眼色打在洛桑脸上,没了好脾气。
“假的?那你倒是告诉我,如果先帝扶植我就没安好心,那为什么还要将我培养成大权独揽的那一个?他只需要将我直接杀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我母亲的献身或许是大义使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但是,她的死是无可否认的。她平了两国战事,这就是历史,这就是那场仗,那就是苏长青他起家的地方!”
我越说越激动,简直心跳声盖过了周身的虫鸣,让我天灵盖都在发冷。
洛桑静静听我倾诉完,将手掌摊开,我犹豫一下,还是将玉佩递了出去,只是目光死死盯住洛桑的动作。
洛桑却不在意地微微笑着接过,轻柔地摸了摸,然后举起,对着月光徐徐看去,眉宇拧起。
“借月观玉,是西戎和中原都极为喜爱的雅事。在月圆之日,会摆十里长摊,售卖各色玉石。”
我凝神听着,不觉点头。半晌,洛桑收手,眉宇间是说不出的失落。
“欸,真是奇怪阿。确实无恙,千真万确,可是,怎么会……”
我一把夺回我的双鱼玉佩,小心收好后瞪了他一眼。
“兴许是你家里人看见了我母亲所刻之玉精良,仿去了呢!”
洛桑眉毛一跳,嘴角抽搐,没好气道。
“苏将军,西戎人喜欢独一无二的对玉,这是西戎和中原最大的不同。所以,这应该不可能。”
我却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腰间玉佩,叮铃作响,完满地笑了笑,嗤之以鼻。
“说不定是中原的文化影响了西戎。”
洛桑脸黑了不少,翻了翻白眼。
“苏将军,您又来了。那我还说西戎影响了中原呢!”
我环抱双臂,一本正经道。
“我才不是有失偏颇之人,只是我耳濡目染,浸润在中原文化长大,自然是受中原习气多些。不过,西戎文化,确实对我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亲切极了。”
洛桑脸色这才好转,悻悻道。
“还以为……你母亲答应了呢……”
我余光一动,望他间,眼波流转。
“答应什么?”
他却只是虚笑一下,落寞地坐正了身子,晃着腿轻快道。
“是我多想了。”
灰茫茫的天际线还是那么的凄冷,只有微微的光在交界处闪烁着微弱的色,幽暗而诡秘。
我于是展颜,拍了拍他突然佝偻起来的脊背道。
“怎么忽然这么失落,打起精神来,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