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放远,目色悠远,动若飞龙的刀尖画出所念之人的轮廓,却是温柔的杀刀,连连干翻大势已去却死士般不肯后退也无路可退的阿颜氏。
目光淡着处,是不甚明晰的村落,延申至群峰之后,雾气沉浮,绿墨渲染,这便是阿颜氏对疆域贼心不死的根本所在。焉云十九州,在先帝在位中期失去,再未收复。
是他老人家的一大遗憾,亦是心病,心心念念,却未能看到那一日到来。王师北定之日,怀民会告慰其在天之灵的吧。我目色沾染着淡漠收回,拨云缓缓,若游龙绕梁。习习生风的拨云飘落在再次聚集过来的人堆前端,戏谑之色浮现,勾勒走式,将人群撕裂开来,混乱一片,熙熙攘攘中,我和洛桑对视一眼,然后读懂了对方眼中的紧迫。
于是两刀踩着同样的节拍向后撤走,然后我们后背再次稳稳抵住,心跳都清晰可闻。
我勾起嘴角,还不忘诙谐。
“怎样,没死吧?”
洛桑沉重的呼吸声和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包裹向我,汗水滴落不停,我们都是灰扑扑的狼狈模样,却还是努力笑着,不愿对方担心,尤其是我,虽然握住拨云的手掌内侧已经千疮百孔,鲜血将伤口黏住,轻轻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处,我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甚至是在夹缝之中转刀为剑的艰难时候处变不惊的。
毕竟,人家是出于怜悯与共情来解围的,我又怎能拖累。无论如何,我都得将对方保出去。思及此,我的拨云轻盈地支在地上,然后我跃上一匹阿颜氏的马,横起一脚就将对方提下马去,然后向着洛桑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大喊道。
“上来,事不宜迟,这些都是死士,我们不能折在此处。”
洛桑却怔了一瞬,目光死死盯住了我血肉模糊的手掌,然后目色动摇,一刻的凄凉与……心疼?
我佯装以为他是嫌弃,略带慌乱地将手心在破烂不堪的衣裙上胡乱揩了一把,然后轻飘飘展颜道。
“快,没时间了。”
他犹豫片刻,沉痛地一收刀,然后飞身上马,稳稳落在马背。我见他坐在我后方,有些不自然地结巴道。
“你你你……坐我后面,我怎么保护你?”
洛桑想笑,却看着我伤痕累累的手掌,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眉宇紧促,精致雕刻的五官锋利而俊逸,鼻息温热。
“苏将军不用硬撑,这马,就让我来驭吧。”
他笑得勉强,干脆将我的头掰正,然后偏头凑近我的耳廓,礼貌温柔地轻轻问道。
“苏将军,我可以搂住你的腰吗?”
我恍惚一秒,然后懵懵地应答。
“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宽大而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我的腰,在轻巧的试探后,忽然握紧。
我不适应地战栗一下,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他,却只看到决绝无波澜的面容,君子正色,以及刀削却线条柔和的下颌。我不知为何,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别扭地回身,手里所持乃是方才动马上匆匆拔起的拨云,心思回正。
腰上的手掌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加深。
快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将骇然的阿颜氏搅成了一锅粥。
我呼吸急促,似有所感,沉声问道。
“所以,我们要故技重施吗?”
洛桑笑如铃响,却浑厚。
“是啊,只是这一次,是两个一起。”
我心头一紧,不安道。
“可是……”
被猝然打断,身后之人没有商量的余地,杂乱的马蹄音里,他少见地露出不满道。
“没有可是,苏将军。”
他叹笑,顿了顿,声线沉沉。
“我入阵中,不是为了替你砍几个人然后全身而退的。”他情绪激动起来,然后我感觉到他微不可察地闷哼一声,我只觉得不对,正欲回望,却被他死死禁锢住,然后整个人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强势力道生生拔了起来。
我碍于形势紧急,只好暂且撇去心中疑虑,集中精神,静下心来感知他的意图,连脚趾都暗自发力,拨云泛出清澈的光来。
身后幽幽传来一声低语,我悚然。
“就是现在。”
我浅浅一颔首,蹬在了马匹身侧,整个人都上跃起来,犹如雨后蓬勃生长的竹笋,一夜高拔。
我死死攥住拨云,感觉到身后之人与我一同飞起,悬在空中,刚想呼出一口气,却惊恐地发现,伏在腰上的手掌正在缓缓松动。
我脑中闪过一个致命的念头,我气急,拨云出手,疾速倒插刺向马匹,马儿受惊,扬起前蹄,惶然站起。
我目色一凛,左脚险险踏上高昂嘶鸣的马头,借力腾跃,然后凭空扭转,如赵氏一般改了向。我悲伤地抬眸,正正望见了洛桑难以言说情绪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