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长萍一人一烈马,扬起的刀尖发出绝望的低鸣,将这无限延长而难以忍受的诡幻静谧打破,与之对冲的是对面一声咏叹引起的箭雨,雷声未息,雨水未落,箭矢已然纷乱如麻。
士兵们嘴角开裂,唇色苍白如纸,皲裂的皮肤好似久旱的地表,却仍旧高呼杀敌,冲锋陷阵,纵铁盔如山倒,过处裂地破海,褪色蒙尘的战旗招展。我心下一定,亦转着拨云离弦之箭般策马冲出,迎着密密麻麻的箭就砍杀过去。战马嘶鸣凄凄惨惨,被刀砍开皮肤的钝痛声在各个角落反复上演,割裂的声音比布帛撕裂更为清晰和清脆,让人听之心惊。
一万骑兵虽面临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阵,却纹丝不乱,只是淡然列队而立,等待我的部署。我拨云高速回旋,画成屏障,将乒乓落在刀面上的箭纷纷回弹,钝击声使我耳鸣不已,却只是煎熬地屏住那发麻的虎口,等待他们换下一批士兵上前,虽然只是转瞬,却于天生敏感的战争动物,全然足矣。
接二连三的箭的锐利拍打在将士们的盾牌上,漫长到闷响的破空将人的呼吸都扼住去。琅琅金石声震动成一排声浪,使人的肺腑都在震颤。很慢又很快,第一批箭发完了,前排人自发后退,换下一批人上前,不过短短几秒,我却微微笑着发令。
“一点两面,侧翼击打!”
士兵们忍耐多时,一声短促,倾军而出,利剑在昏暗的夜里闪动起一大片光彩,苍茫而萧索,微弱而明亮。流窜的阿颜氏阵脚大乱,腹背受敌,仓皇不已,却在一名将军的呵斥与整拾后勉强停在了较为聚拢的队形,心有余悸。
我极为好笑地凝视着那年岁与我无差的将军,近乎是忍俊不禁。
那人面无表情,虎牙尖锐,痞气十足,傲然俯视我,好似居高临下似的。
“你就是苏钟离?”
我温和笑着应答,全无怒意。
“是,如何?”
他似乎是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尖酸道。
“就你?妄图以一敌万?方才我军一时疏漏,这次,你可没有空子可钻了!”
我淡淡哦了一声,丝毫没有把他的恐吓放在心上的觉悟,拨弄着刀尖叹笑如常道。
“只是这一次,同理可推,你也没有借口了。”
他被我的温敛吓住,却不过一刻,恢复了张牙舞爪的讨人嫌模样。不知为何,我目视这这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痞子模样,无端想起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洛桑花一般明媚灿烂,瞳流异彩。虽然带着些野蛮未开化的味道,却烂漫清爽,与人为善,不强求他人认同,温和而知礼。
思及此,我笑着摇了摇头,也许,粗野之地就是开不出质文俱佳的少年,只是受那张亦正亦邪的面孔哄骗蒙蔽或是蛊惑罢了,我想多了。
我不客气地握住拨云一倒手,戏谑而挑衅地向着那少年一抬下巴,然后以瞬息万变的阵法调动了中军。
整肃的队伍发起了又一次全力冲击,威风凛凛的军容好似一阵风雪,将所踏之处玩弄于股掌之内,还彬彬有礼且伪善至极地笑着说上一句抱歉。
我操纵着中军径直切入对方还不平稳的中线,企图以对半切割的狠戾方式粗暴地割裂开地方全军,以达到全军崩溃的结果。
不料对方虽狂,却的确有些资本,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小心思全盘打了回来。我不气馁,侧翼的长萍与我里应外合,将一队阿颜氏夹击向狭窄地段,然后大批的瑾国军被向往麻袋里灌水一样放了进去,瓮中捉鳖。对方见我笑得阴险,一气之下也发动了总攻,两股中军交缠,陷入久战。
我灵机一动,一人纵马穿插迂回于混乱的不分敌我的“麻袋”深处,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冲撞进了阿颜氏的内部。这一步棋,险之又险,好似刀尖舔血,力求一个声东击西和打完就跑。不过以防万一,我事先与长萍约定,我一大喊,他就前来接应,万无一失。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入敌军后方,满头热汗未干,却惊奇地发现,后方军队的人数只见多不见少。
不好,上当了!中军虽确实与我军缠斗,却除去那充实的中军,侧翼与前方皆是虚空假象,大批在这后方候着呢!这个小子,研究过我的作战习惯,还不是一点点!
我疏忽大意的行为必须偿还,并且是亲自填补这麻烦。头皮发麻地定定望着眼前越聚越多的虎狼面孔,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我简直是完全陷入了洞穴的深处,前有虎,后有狼,只有……只有长萍从外侧击破,露出破绽,我才能自内向外攻击,撤开一道口子!
一念及此,我毫不犹豫地疾呼出声,拨云的铃铛响了三声,在杂音重重的大军之中显得好似弱水三千取那一瓢来饮,实在困难,毕竟我与长萍,不算是什么老拍档。但就在我大为光火和焦灼之际,左前方厚人屏障处一阵骚动,传来长枪的刺穿血肉巨响,我心石稍稍落地,不由分说,拨云也挥向了马下扑上前来的阿颜氏,全无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