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脸扫了一眼暗自窃喜的沈观,以目示意长萍等人,挥袖抱住拨云,大步离去。走出奢靡无度的酒楼,旗子招展,乐音绕梁,我伏在长萍耳畔,低语几句。
长萍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全无辩驳,再三与我确认之后,面色凝重地闪身走了。我复又抬头望了望倚着窗棂假意观景,实则监视我去向的沈观,恢复了官笑,却不是对他。
我将思绪掩藏,不是怯场,不是顾虑,所为只有一个,一击必杀,一剑封喉,击不生还,刀不见血,荡平苏式一党,所以父亲,请你务必不要缺席,我可是苏家,最后的血脉,也是受之有愧的继承人,就让苏家的倾四海,还数年前的宋式一个交代。
至于我适才交代给长萍的,不过是,一把火,烧了我的府邸。
第一百零六章 政敌对冲
脸上裹挟着滔天的怒气, 我径直回府,所经之处,是急促的脚步声与鸦雀无声。
全府上下的用人都纷纷垂头退避, 绕远了走,因我极少将情绪放在脸上, 除非大动肝火。可是在推开书房的门之后, 我却顷刻收止怒容, 带着三分舒爽缓缓合上了门扉, 慢悠悠地踱向书房深处, 微微左顾右盼,推开第二道门, 迈步而入。
我轻飘飘地走向陈放了许多案卷的酸木枝架, 手轻轻探入高起的一堆书卷下方隐蔽的木盒子,轻巧地挑开了锁关。我目光轻落, 须臾之后,嘴角勾起,眼底是完满的胜算。
我啪的一声合上盒子, 昂首漫步,思索顷刻,端起了墨迹已然凝固,全然积蓄在笔端的笔杆,稍稍把玩。我就好似那冬日安眠的动物, 蛰伏在厚重的雪被之下,暗伏不动。
那失窃之物, 可是御赐的又一支禁军的调动符印, 防的就是内部腐朽,坐地反叛, 而我无兵可用。
玉砚刻字,填补漆金,所写乃是皇权特许,可以即刻凭调,不需合印的特权。这样的利器,苏长青等又怎能不忌惮,圣恩如此,察觉权柄流失而危机之人又如何不惊悸?
所以,他们在我才建成不久的苏府里早早安插了心腹,以为是险而奇的一步棋。毕竟,无论如何,丢失兵权的印信,怪罪下来,可是天大的罪过。一念及此,我笑意满溢,拍案叫绝,父亲,我可真害怕呢!
我却只是抚摩着空空如也的木盒,笑逐颜开。
长萍按照约定轻叩门三下,我唤他进来,他信步跪拜,我受其拜,只伸直了袖子,舒展眉间。
“长萍。”
“在。”
我将袖子甩开,缓和了嗓音。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苏长青的马车即将拐过长午街的第三个街口,就是那时,你放火烧了便是。”
长萍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虑,稍稍出声。
“苏将军,此事,可否需要禀明殿下?”
我却抬手止住了他欲言又止的担忧,吐出了一生践行的原则。
“事以秘成,语以泄败。”
长萍眸光摇晃一下,还是噤声俯首,顺遂了我的意。我指尖叩了扣椅子,轻松出语。
“是时候了,我们走吧。”
长萍依照言随我步出书房。眉眼之间是险象环生,也是大厦之将倾。
我侧眉稍回转,叮嘱道。
“长萍,记住,不要愁眉苦脸,要当平常去做。苏长青是什么人你应当清楚,窥见容色揣摩人心的老手,万不可教他看出破绽。”
长萍凛然正色,恢复了往日的曲高和寡,我不露锋芒地回头迈步,啪嗒,啪嗒,啪嗒,每一步,都是好戏开场前的漏刻滴落。
在我迈出院门的那一瞬间,我些许停顿,而就是前后脚的分别,耳畔传来一声惊呼,猝然划破了静谧的午后。
“不好!苏府走水了!快救火!”
我掩盖去唇角凝滞的得逞的笑意,微微皱起了眉,满脸不虞。
“怎么回事!快去叫各位大人离远些,别被火燎着了。”
说完了,我伪装惊讶地望向一袭冕服,面色凝重的圣上,失声道。
“圣上,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圣上冷了眼眸,肃然道。
“怎么回事?好好的府宅,怎会突发大火?”
不知为何,我从字里行间,总觉得圣上知晓了始末,或许是错觉罢。
我无暇顾及旁人,在圣上随行一众人面前 ,从宽大的衣袍中摸了摸,明晃晃地亮出了一物。就在众人看清了我手中所托之物后还是目露不解之际,人群中央被团团簇拥的一人却脸色大变,飘摇不止。
我微微扬起嘴角,痛心道。
“陛下,臣疏忽,致使本应如期举行的和谈落空,还扫了大家的兴。只是当务之急,是扑灭这火,挽救我那些书卷。还请圣上挪步去侧府歇息。”
说着说着,我言笑晏晏地将目光投向目光复杂而悲凉的苏长青,说出了平淡的一句,反噬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