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民面无表情地聆听着每一步瓦解,惟独在听到苏钟离的荒唐行径之时,笑出了声。
云国太子厌恶地踢了张怀民一脚,翻了个白眼,偷乐道。
“完了,这人不会是气到临头,疯了不成?竟然还笑得出来,哟,真是有意思得紧……”
张怀民傻乐着,即便被云国束缚地动弹不得半分,却笑出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所有人都当作是他悲极生乐,失了心神,更好控制,任人摆弄,水到渠成。
可是在泪花遮盖的眼眸深处,却是重塑的信念与本钱。天下之人都是墙头之草,都认下张乔延作太子,苏钟离也不会。难言之隐,还是忍辱求全,都是不必怀疑的她。
听到此处,我笑了,笑得全然,笑得畅快,笑得不负这些时日的委曲,笑得不难过那些流言蜚语与污秽的视线。
我就知道,哪怕天下人都以为我苏钟离背信弃义,我苏钟离名节不保,我苏钟离贪生怕死,我苏钟离不过一介谋求荣华富贵的女子,张怀民也不会。
他几近不知晓来路在何方,如何为自己正名,如何举兵讨伐张乔延,却不被贴上犯上的罪名,洗清通敌卖国的冤屈,这是一场处处击中要害的局,无懈可击。
从他们去往贺县,再到他们兵分两路,都是张乔延用心险毒的设计。他不惜废弃了那些个潜伏许久的棋子,暴露了自己朝中势力,切断了所有的后路,是因为,这一次,他要张怀民回不来,即便回来,亦不为天下人所认。
张怀民呀张怀民,父皇的餐食已然混入慢性而不至于致命的毒素,你若归来夺权,那就背上弑父栽赃于我的罪名,我加大毒剂,与你回宫之日吻合,父皇驾崩。无巧不成书,为天下人唾弃,名存实亡,我甚至不需要过渡东宫,直接就坐上龙椅;要么就你识相点,干脆被我斩杀在大殿之上,我接过这东宫之位,不日父皇自然死亡,你还少担上一个杀父的千古骂名,岂不美哉?
如此困窘,如此失势,如此无可转圜,却因了云国太子踩在他脸上欣然而念的这一封书信而心石落地,寻到了转机与唯一的疏漏。
权分六部,独听于东宫,翻脸不认人的苏钟离,就是这一仗最后的变量。
行至此刻,父皇必然已然摸清了来龙去脉,而苦于被禁足看守,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而苏钟离一反常态,上交兵权,以退为进,麻痹张乔延,所为必定是与父皇勾连的契机。
虽然这疏漏穿插之处他无从得知,可以坚信的是,只要他张怀民活着回到京城,不轻举妄动,不心灰意冷,那么苏钟离她,一定安排好了后路,哪怕是常人以为屈辱到宁死不从的,哪怕是背负空前压力的,哪怕是不为人所容的姿态。可是,她是苏钟离啊,可以为了心中沟壑而抛却世俗条条框框的苏武侯,是父皇钦点的辅政之臣。
于是,张怀民提线木偶般苟活于世,不再反抗,直到进了京城,他殊死抵抗,率领残兵败将闯入宫殿,见到了日思夜想,赌下血本的苏钟离,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唯一选择,并未言语。
然后,他没有失望,然后她对他笑了,然后水落石出。
仅凭那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寄托了父皇与苏钟离所有的缄口不言,以及他的信念,然后,双相奔赴。张乔延惨死殿前,苏钟离复拾意气,父皇毒性未深,皆大欢喜。
她说,要扳倒苏家,张乔延必须死。要张怀民无后顾之忧,苏家必须死。
这下真相大白于世间,为何张怀民他畅行无阻赶到了雁行山与我汇合,是因为此去雁行边关涉及对外关系,与云国接壤,诸多事宜需要云国过目,以防侵犯云国利益。云国底细乘职务之便浑水摸鱼,仓促放行,所为便是张怀民与我被抓个正着。
如果我们先后造访,张怀民手持官府遵循礼法,我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认定贺县的资金膨胀不是账册手脚的所致,便是无可指摘。偏偏名正言顺的张怀民对上无名摸入的我,这下真是百口莫辩。
在瑾国皇帝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太子通敌,荒谬至极,可是如果有私自擅闯国家机密重地的前科呢?
人心就是这样,当你怀疑的时候,罪名已经宣判了刑期。而为何贺县账册无差错,张乔延资金流转却如鱼得水,养兵甚众,收揽了方圆祀州以及朝堂上下官员无数呢?
他许诺上位后的国土割让,就是最好的画押取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国土狭小的云国更为垂涎的了。
还好,张乔延死了,我身穿羽衣长立于殿上,宠辱无惊,只道是平常。
“见风使舵是吗?谁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