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啊,真有你的。这是我, 见过最长的双刀了。你确定使得灵巧?”
我微微一笑, 抹了一把鼻子,嗤笑出声。
“试试, 不就知道了。”
是肯定句的语气。他见我情不可却,滑刀出手,锋芒毕露。我勾起嘴角, 并不支起颓然的身子,反而侧滑出腿,拧过脚腕,旋转上身,一个扫堂腿, 径直袭向宋睿辰。
那一刻,宋睿辰竟走了神, 目下苍茫, 惟她一人尔。
就在我裹挟了劲力的腿风即将触及宋睿辰的膝盖时,他凌空而起, 手中刀下压,力敌千钧。我双刀陡然翩飞,从身后荡开,手腕交错,并刀成障。他刀背侧偏,猛的拍将出去,脆生生撞上我的刀错处,敲金击石,虎口的旧伤一下崩裂。刺目的红滴落在无暇的雪地,触目惊心。
宋睿辰急忙收刀,上前执起我的手,呼之欲出的是自责与懊恼,以及溢于言表的心疼。我不自在地抽回血流如注的手背,一咬牙,插进洁白的雪里,万蚁噬心,钻心入骨,我却面不改色,甚至一派温和。宋睿辰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良久慨叹。
“苏钟离,你不要告诉我你还要继续。”
他对我当真是,了如指掌。
我佯装安然地报以冁然一笑,口中言不由衷。
“一点也不疼。你别看它撕裂了,鲜血淋漓的,其实不过如此。况且坊间传闻,用新雪消杀,放出陈血,有益身体。”
他近乎是盯着丧心病狂之徒,目瞪口呆,伤在我手,痛在他心。
“苏钟离你扯谎的天赋越发炉火纯青了,你当我是小孩吗?”
我闻言泄气,干脆挺起胸膛,直言不讳。
“是,我要继续。负伤乃是出征常事,怎可大惊小怪?在杀红了眼的战场上,可没有人等你疗伤。”
我平淡地好像在叙述一个话本,手中紧握的双刀泛出冷冽,却在洁白的掩护下,隐隐发颤。我坚忍的威视明明是仰视,却让宋睿辰脊背生寒,似乎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他一言不发,权衡利弊,良久,望向我的目光犹如我是无可救药之人。
“既然如此,我这也有一个土方。”
我将信将疑地盯住他,他却浑不在意地从深浅不匀的泛血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我死气沉沉的手,凝视半晌,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我骇然失色,手倏地摸向身侧的刀,却在舞至半空之际,被他稍稍抬眸的深沉慑住心魄,刀柄脱手,一败涂地。
他见我面无血色,这才轻轻松口,对我温文地一扬眉,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倒像是我……想多了。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我的面色,继而忍俊不禁。
“怎么样,血是不是止住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思绪飘摇,以及佁然,蓦的低下头去,稍显混乱。果不其然,药到病除。我震惊之余,战战兢兢地晃了晃手腕,生怕空欢喜一场。验完收效,我又惊又喜地锤了宋睿辰心口一下,复又提刀,横纵有致。
忽然,我念及一闪而过的碎片,心口绞痛,绷着淡漠的脸,扯下一段布料,一丝不苟地缠绕上掌心,与那日的庄重无异。宋睿辰在一旁目睹我大起大落的情绪,猜了个大概,他长舒一口气,哈出一阵茫茫大雾。
“那写尽人生的字句与出刀,比结局更重要,不是吗?”
字落琅琅,掉进我深不可测的心房。我终于抬起头,目中无他,是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然。
宋睿辰见我振作,缓缓笑了,拨云见日,雪过天霁。拨云刀倏来忽往,刺穿日光,破风劈雪,直直刺向我的眉眼。
我玩味地摇摇头,指尖拨动双刀,施施然抬手,利刃出鞘。双刀怦然,两相牵制,冷冽的刀光撞出短促而汹涌的音节。我沐浴在阳光里,竟生出几分惬意,懒洋洋一揽刀,肃然成剑,一改之前的瞬息千里,心血来潮,轻慢而浩荡。
似是推太极一般,河海不择细流。宋睿辰眉眼轻动,也随心所欲起来,信手拈来一朵剑花,伴随着深邃的眉眼,一拥而上,让我差点难以招架。我愤愤挡回他故意为之的借刀献花,一式春分,劈落周身雪片。
宋睿辰挥刀来架,却觉臂力一泻,筋骨疲乏,框架松垮,他惊惧地抬头看我。我微微笑着,一如初见。
她说,我会打败你的。
她说,那就叫你睿辰。
她说,你知不知道那一剑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她说,如果龙渊折不断拨云,也折不断钟离,那他,该如何处之?
她说,不要输给我。
她说,好久不见。
她以刀言说,期待他人犯错者,往往先步伏诛。
她说,放宽心,我们都能活下去。
她还说,我只把你,当作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