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说给她听,更是说给一旁的贺九安。
他手臂伸至持盈膝弯下,径直将她打横抱起,沾了血的帕子便悠悠飘落在地上。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自她与你纠缠,便祸事不断。今日贺风扮做你约她至此,除了贺府中人,还能得谁授意?贺隨,你最好料理好你的家事!”
温流阁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贺皇后早已得了消息。
她带人匆匆赶来时,只见禁军正压着贺风,而季珣正抱着季持盈欲走。
“站住!”
“姑母,姑母,您可要替孩儿做主啊姑母……”
膝边是贺风的哭求,季珣却连一个目光都不曾施舍给她。
她面上挂不住,厉声斥道:“珣儿,你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后!”
他不作言语,脚步未停。
皇后气急,只在他身后怒斥:“你当真越发不孝!你……”
皇后尖锐之声越发地远,持盈软软地倚在他身上,只觉得那月麟清香让她越发难舍,宛若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束于其中,无处可逃,抬手便勾住了他的脖颈。
“哥哥。”
清音娇柔,低回婉转,不同于那夜营帐中的软媚,更像是一种乞怜。
“阿盈,再忍一忍,待会儿便没事了。”
他由着她将全部重量挂在自己身上,眉心浅蹙,沾染着些许忧色,好似千年的冰雪终于消融。
他望着她眼下浓浓胭色,颇似初初长成的女娘,偷涂了艳丽的脂粉,不显一分艳俗,却格外惹人疼惜。
他有些后悔路上遇见她时,为何不多盘问几句,偏要与她置一时之气。
那时,他刚回到东宫,却见贺九安迎了上来。
“殿下朝后去了哪儿?臣等了许久。”
季珣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约了持盈去望烟亭吗?
“臣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贺九安有些莫名其妙。
他想起那时心不在焉的持盈,眉心一紧,“糟了。”
他转身便往望烟亭处急行,贺九安亦跟了上来。
“发生了何事?”
他无暇与他多言,只问道:“你可知今日朝后贺府中人动向?”
“臣只知皇后娘娘宣了贺风,旁的……便没有了。”
“你去找禁军来望烟亭。”
可纵然他反应迅速,却还是来晚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持盈跌在望烟亭内,而后被佯装成贺九安的贺风抱进了温流阁中。
他自思绪中抽离,见持盈紧闭着眸子,羽睫翕动,眉头紧蹙,吐息深重,筋骨绵软,便知这药已深入其心,于是加快了脚步,径直闯入清凉殿中,惊着了本在院内赏花的叶贵妃。
“大胆!纵然你是太子,也不该……”她甩帕指着他,还未骂完,便看见了他怀中的持盈,话锋一转,“她这是怎么……”
“方太医来了吗?”
“不曾。”叶贵妃下意识答道。
“烦劳您去为她打盆冷水来。”
他匆匆说完,踹开持盈寝殿房门,将她轻搁在床榻上。
他正欲起身,身形却一滞。
“别走。”
她说了那时同贺九安说过的一样的话。
她不愿撒手,双手牢牢环在他的颈上,任由他的乌发垂落在她的颈窝边。
随之而来的贵妃被这一画面惊得退出了寝殿,险些被门槛绊倒,丹蔻抠着门框,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殿下,她这,她这……”
“无妨,她是被人下了药。”
他耐心同叶贵妃道。
口中吐落的气息轻扫着她本就嫣红的面容,此刻,她与他仅咫尺之距,他就这般垂眸望着她。
和暖的风似乎吹进来丝缕暧昧春意。
叶贵妃怕人来人往,再传出些对持盈不利的风言风语,亲自接过宫人端来的冷水,放至屋内后,又即刻踏了出去,禁闭殿门,独自守在屋外等太医。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关门掀起的那阵风,吹响了床角上的铃铛,同他那荒诞绮梦中一般无二。
她仍紧紧揽着他,身上烫得吓人。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只消稍稍垂首,便能含住她微微翘起的柔软唇瓣。
“哥哥,别走。”
她呢喃出声,这次,却特意唤了他的称呼。
季珣的喉结上下一滚,闭了闭目,深吸一口气,而后错开视线,一手仍揽着她,一手探去拿冷水浸湿的巾布,单手稍稍拧干。
叶贵妃听见殿内似有若无的淅沥水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期盼着太医早些来,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
他尽力稳着呼吸,却克制不了心跳的加速,只得微颤着手,替她小心擦拭着额头,好降去身子的高热。
久违的凉意让她的难受褪去些许,堪堪能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