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是世上最不该有这个奢求之人。
持盈走后,他不知在清凉殿外又站了多久,直至灯中烛火尽熄,仅剩凉薄的月色。
这样也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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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春猎将至,尚服局送来几身劲装,供公主挑选!”
持盈正坐在书案后握着笔出神,见拂云来,忙搁在笔架上,平添几缕愁绪,叹道:“这么快便要到春猎了啊……”
算算日子,上一世,自春猎回宫后,便是北燕使团入京。她的安生日子还没过够,怎么就又快遇见周辞那厮了?
“什么快啊?从前公主最盼着春猎秋狩了!咱们平日只能呆在宫里,每逢此时,才能到外面去玩一玩呢!”拂云显然不知她在愁什么,放下尚服局送来的衣裳,跑到她身边附耳取笑,“公主不是最喜欢看太子殿下骑射了吗?兴许今年,还有比他更为出色的公子呢!”
持盈面上一热:“胡说什么?谁愿意看他了?”
拂云无辜眨眼:“就是公主啊,若是您能把眼睛拿下来,怕是要贴在殿下身上呢!可惜……殿下再出色,也只是公主的兄长。不过,咱们公主日后定会寻一个比殿下还要出众的男子!”
谈及此事,持盈的声音淡下来,踱步到那几身衣裳旁,细细挑选着,似有感慨,“婚嫁之事,哪有这么容易称心如意啊。”
“奴婢可不管,公主日后必定是有福之人!若是公主不信,奴婢还可以把自己的福气通通赠予公主呢!”
她抬眼瞧着拂云的笑颜。
拂云是她入宫后,叶贵妃怕她一人无聊,特地从宫里选来同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两人一同长大,比季思虞与她更像一对姐妹。
上一世,她远嫁北燕,不愿让拂云随她背井离乡,特将她留了在宫中。
可拂云过得并不好。
她后来在北燕时,听说叶贵妃触怒龙颜,牵连到了拂云,将她赶出了宫,再也没了消息。
不过想想便知,人人都喜欢拜高踩低,被赶出宫中的女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好则潦倒一生,不好的,甚至都活不长久。
能对她说出这样话的姑娘,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把她带在身边,生死相依。
想到这儿,她顺着拂云的话问道:“若是我嫁与旁人,你愿意留在宫中,还是随我一同去夫家?”
“自然是跟着公主!公主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好,一言为定。”
她没同上一世一般回绝,指尖落在一袭黄白相间的劲装上。
这配色倒甚似平日里季珣的衣袍。
她本想拿起来,却一抬手,放在了一旁的红衣上,“就这件吧。”
上巳宴后,季珣整日忙进忙出,筹备春猎事宜,连带着贺九安也不见人影,细细想来,她已经十几日没同他说上话了。
这回春猎,除却皇室子女,还会有世家大族及其公子小姐。
于她而言,这可不单单是一次游玩,更是一次接触贺府旁人的机会。
倘若她真的能嫁与贺九安,也能对她日后面对的人有个初步了解。
宸国尚武,骑射成风。
凡是参与春猎的女子,大多是世家大族重点培养的人选,骑马射箭自是不在话下,她们都想夺个彩头,好为自己博名声。
不用多想,便知道今日定会有贺家嫡女,贺袅袅。
持盈跟着老师学习骑射时,素来颇为用心,只是为了哄季思虞开心,每每比试,总要故意放水,略逊她一筹。
如今她可没心思惯着她。
今次她要做的,便是争得魁首,既让贺九安刮目相看,又要让贺袅袅心服口服,不至于日后相轻。
持盈一袭红衣,勒着缰绳骑于马上。
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俊逸身影一同并肩策马而来,惹得不少世家小姐频频回顾,可两人不甚在意,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持盈身上。
贺九安望着她的红衣。
衣袂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和着身后宛若碧波的草浪,宛若一幅出自名家的生动画作。
季珣却勒马垂眸,只盯着马儿被打理的油光发亮的鬃毛。
他那日特地嘱托尚服局给她送去一身劲装,为免她生疑,还另选了几套遮掩,没曾想,她还是选了旁的。
身旁的贺九安加速打马而去,勒马于持盈身前,揖礼道:“公主妹妹,许久不见。”他的目光落至她马头一侧放着的箭筒上,“从前竟没听人提起过你会骑射。”
她谦逊一笑:“我的骑射不精,怎敢在人前丢脸?”
“知道丢脸还来?”季思虞的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若只是箭术不精,丢脸事小,刀箭无眼,伤了你的性命,便是一桩大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