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私下训练暗卫数年,我从前只当你是女子,心有不安,不曾想……你竟是为了这个。”尚隐摇摇头,“虽是小小女子,可野心却一点不小呐。”
她收好钱袋,皮笑肉不笑道:“过奖。”
“不过……”他稍稍凝眉,“若真想永绝后患,待用完之后,该悉数杀了。死人,才更让人放心。”
她沉吟片刻,想起昔日数月禁闭的养心殿。
“我若那般做了,同狼子野心之辈又有何区别?”
“可你心慈,却往往会给旁人留下伤你之机。”
“我是善良,又不是蠢。”她睨他一眼,“这些暗卫,从前都是穷山僻壤之地的贫苦人家,我早就以帮扶之名,让其家人去咱们的庄子上劳作,报以高薪。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如今怕是赶也赶不走了。事成之后,这些人若是管不严自己的嘴,那他们的家人,自然都是我砧板上的鱼肉。”
“你……”尚隐一时语塞,小声道,“原来你早就想过。”
“用人不疑,是我待人之诚心,可有所防备,是我自保的手段。”她莞尔,“和你学的,尚老板。”
“别瞎说,我可没疑心你啊!”
“没疑心啊……”她笑眯眯绕至他面前,忽地抬高了声音,“没疑心那你截我送往京城的书信做什么!”
尚隐骤然被戳穿,一张俊脸咻地红了。
“凶什么!我我我……我怕你说话不算话,不愿再当这个二当家,又想回宫中做娘娘去!这不,我看见收信人不是皇帝……我,我也没拆啊!”
她冷哼一声,抱胸道:“我当然知晓你没拆,你若拆了,我也不会和颜待你了。”
“之后的日子,你打算留在皇都中吗?”
“是。”她环顾四周,又将那金叶子抛了回去,“你这处院子不错,我买下来住罢,一袋够不够?还有,你可有法子……帮我往宫中送一样东西?”
“北燕皇宫之中啊……”尚隐想了想道,“最多只能送到御膳房,不能再多了。”
她暗自斟酌片刻,道:“御膳房也成。”
说罢,她自腰带上解下一个锦囊。
“只消混在送往鸣鸾宫的食盒里。”
当日,被软禁在鸣銮宫中的思虞自食盒里拿出一只锦囊,上面绘着如何逃至宫城上的路线,以及让她假意自戕,实则当着众人,念出一封手书。
手书名曰《罪己诏》。
她虽不明白持盈这样做的意图,但是她想起持盈曾经握着自己的手,问她,“你相信我吗?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那时,她眸中澄澈,一如幼时。
她好像……始终真的把她当亲姊。
思虞将锦囊小心收好,决意信她一回。
*
周辞发动宫变那日,正值深秋,头天晚上正好下了泼天的雨。
雷声与雨声混杂一处,稍稍掩盖了无尽的厮杀与哀鸣。
第一缕晨曦升起之时,周辞站在高阶之上,看着阶下俯首帖耳战战兢兢的臣子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畅快。
他再也不会因出身而遭他人白眼,他再也不会因圣宠而遭人讥讽。
只因从此以后,他便是这座皇城真正的主人。
正在这时,天边忽传来一道利箭破空之音。
“有刺客!”
禁军率先大喊,而后即刻戒备。
自一面宫墙后突然射入数只羽箭,本已清点完人数的统领有些奇怪,可事发突然,不容他多思,只得吩咐道:“众将听令!一队留守在宫墙内抵挡,其余人等随我潜行出去,将逆贼一网打尽!”
殿前禁军顿时削减半数,匿在殿顶的暗卫齐齐朝周辞放出暗器。
“不好,后面还有刺客!”
这暗器是极小的袖箭,不过钉子大小,细细密密落下来,倒叫人难以防备。
周辞一面抵挡,一面往殿内退去,眼见只消一步,便足以跨入门中,他的眸中当即划过一丝欣喜,抬手便扶上了门锁。
可正是这时,寒铁入肉,一只袖箭便钉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当即扣上房门。
暗卫见已得手,一声哨响,悉数潜行而去。
那边,禁军统领绕至墙后,才发现哪有什么刺客?
不过是搁置了一排机关制成的发箭连弩,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好骂骂咧咧地折返回去。
持盈素面朝天,素衣简装,早已候在了宫城附近。
“姑娘,做完了。”
“好。”她放下手中的彩绘面具,轻轻点了点头,同摊贩老板一笑,“老板,这些我都要了,您今日便回家罢。”
老板一时欣喜若狂:“好嘞!”
待老板离去之后,她对身旁人道:“让他们每人散了袖,路过此处,来领一张傩戏面具,混在街上,莫被人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