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会嫁与旁人。
他在心中冷哼道。
“她不是冷情之人。”他斩钉截铁道,“她若心冷,断不会宽以待下,相帮他人,我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与先生谈心了。”
“这话倒是不假。”医师捋了捋长须。
*
持盈所在的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虽是个姑娘,可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并未十分惧怕,而是耐心地为那死士降温喂水。
直至后半夜,她困得眼睛几乎睁不开时,死士终于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逐渐转醒。
来时的帷帽被她搁在了一旁的桌上,死士睁眼的一瞬间,便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娘,娘娘……”
往日的习惯迫着他翻身下床,试图行礼,却被她一手按了回去。
“你知道吗?你受了很重的伤。”
她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但昔日在东宫时,她对他的容貌颇有印象。
只因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一模一样的两张脸,总令人记忆深刻一些。
“可你并没有死,是你的兄弟为你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她将今日所见一一讲给他听。
“敢问娘娘……那他呢……他可还活着?”
堂堂八尺男儿,如今声音竟带着悲恸。
“活着。”她淡淡答道,“他没有你伤得重,如今就在隔壁,有医师看顾。”
床上的死士说什么也要起身,虽未下地,却行了个叩首大礼:“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你不必唤我娘娘,太子的生母已经薨逝,你们不会不知。”
他颤抖着抬起头来,她的脸一半笼在月光,一半匿在阴影,越发显得沉寂如水。
“我赶到的时候,宋大人已带着其余人走了,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臣与弟弟……被放弃了。”
他嗫嚅着唇,额上渗出些许冷汗。
“你今后打算如何?”
她抬眼看着他。
“不,不知道。待弟弟伤好,我们一同去做些小生意,或者……”
“你们知晓陛下太多秘事,若他知道你们活着,断不会轻易放过。”未待他畅想完,持盈便打断了他,深深望进他的眼睛,“纵然你们不会说。”
死士的呼吸明显重了一瞬。
她一个闺阁女子,实在看得太过透彻。
他们自幼便被收留训练,从加入死士的第一日,就知道被主人放弃的棋子,是断然不能活在世间的。
若他就此死去,他也无甚怨言,可他偏偏活了下来。
他的伤口正隐隐作痛,人也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可活着的滋味,从未有这般美好过。
她唇角挂着笑,轻声道:“生命的最后一瞬,是你兄弟拼死相护,他那时定希望你能活着,我想,你亦如是,你也想他活着,对吧?”
“不如这样,你们留在我这儿,日后为我办事吧。”
“什么?”他疑惑抬眸,有些不敢置信,“可,可以吗?”
“不知道。”她坦诚讲,“不过,我可以去为了你们,试一试。”
他心头涌起许多感动。
“不过,我有一事想问。”
“娘娘,您别为难我。”
他的感动戛然而止,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问一事。”
“……您讲。”
“刺杀发生之时,陛下可在车中?”
“……不在。”
仅一个答案,她当即想明白这刺杀竟是一局“请君入瓮”。
季珣那时不在车中,身上又穿着随从的衣物,定是早知会有人往车中行刺,才混作家丁,跟在其后。
北燕刺客行刺不成,首领头目悉数被活捉。
待日后,就是一个极好的出兵借口。
可他是如何受伤,如何会被落下的呢?
宋池难道不会寻他吗?
除非他是故意折返回来,刻意为之。
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她暂时还琢磨不透。
她见他的唇又泛起了干裂的白纹,起身倒了碗水。
小死士感激地望她一眼,轻声道:“多谢。”
“不必言谢,以后别唤我娘娘,跟着旁人唤我叶姑娘就好。”
一行人在镇子上住了两日。
这两日,她从未来看他一眼,只当他不存在,可他却常披着衣裳站在窗前,看着她忙进忙出。
他从未见她这样忙碌过,见各式各样的人,谈些他听不见的话,直至客栈打烊,才会上楼歇息。
他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不明白,她为何甘愿在外吃苦受累,也不愿回到他身侧,做一个安逸闲散的皇后。
他不会同先皇一般三妻四妾,她分明可以独享他一人恩宠,陪着他们的孩子,锦衣玉食地过完此生。
只要她想要,他什么都可以寻给她,何必还要夙夜不懈,与形形色色之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