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心与他纠缠,索性将一整盒银两都塞给了那老头。
老头喜出望外,从地上猛地跳起来,抱着盒子一溜烟地跑远。
他揣度着掌柜的话,没留意周围人艳羡妒忌的目光。
刚走没两步,便又遇见了一个倒在地上抱着他小腿的老头。
“哎哟,我的腰断了……”
这榆安镇的风气,怎么这般无赖?
简直是蛮荒之地,丝毫不知礼义廉耻!
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火。
“我分明没有碰到你。”
“不管!大家伙都看着呢!就是你撞得我!”
“对啊!对啊!”周围人纷纷起哄。
持盈与尚隐一同来钱庄,刚下马车,便见钱庄面前围得水泄不通,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了?”她好奇道。
身旁男子轻笑一声,“这谁知道。大抵又是哪个倒霉蛋,惹上了那群碰瓷的。要不走后门?”
“也只能如此了。”持盈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往马车处走,“你也是,你是这钱庄老板,门前秩序自然需要你来负责,竟也不怕影响生意。”
“姑奶奶,这只是我的一家分号罢了。再说了,榆安镇谁有您无面罗刹名气大啊?强龙不压地头蛇,您自个儿都不管,我管个什么?”
男子暗红衣衫,镶金佩玉,额间配一条金镶玉红梅暗纹抹额,一副富贵风流之态,先一步上了马车,正戏谑地斜睨着持盈,朝她递出一只手来。
“拿开你那整日摸钱的脏手。”
持盈嗔他一眼,没管他的手,自顾自地从小梯走,站于车帘前,下意识回望人群。
隔过重重人海,却瞥见了一抹被围堵在人群中央的熟悉身影。
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啊?
被讹的人,竟是王公子?
她回头对尚隐道:“你把我的帷帽拿来。”
“得,真是难得见您多管闲事。”
他一边嘴碎,一边将车中的帷帽递给她。
这帷帽做得极宽极大,只消带着,便窥不见一丝真容,也看不见里面的衣衫式样。
她随意带至发顶,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将急于脱身,从而无奈往外递着最后一张银票的手给推了回去。
喧闹的人群逐渐噤了声。
“还有谁收了他的银票,还回来。”
她摊开手道。
她并未伪装声线,依旧是平静清脆的女音。
可奇诡的是,人人却都听她的话,颤颤巍巍地把银票交在她手里,而后拔腿便走。
季珣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怎会是她?
竟然是她?
他惊讶的目光锁在持盈身上。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再无人交还银票时,她将那一叠银票悉数塞回他手中,道:“若不是一方恶霸,在外就别露富。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他捏着那一叠银票,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来:“你……”
南宸与北燕各自以京城为政治经济中心,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两国对于边陲之地,皆只看重军事,至于旁的,便有它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譬如这尚记钱庄背后的老板尚隐,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知是何背景,家中历代手握两国的盐铁茶经营权,黑白通吃,在这样的地界,就是掌握了百姓的命脉。
方才他听那二位说她与尚隐关系匪浅,那些金子银票自然不在话下,心中本就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看着她带着帷帽出现于此,更是讶异。
这些年,北燕的黑市交易迅速崛起了一位风云人物,常带帷帽出没于黑市之中,无人知其容貌姓名,只知名号“无面罗刹”。
而如今,这个“无面罗刹”,便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啊,哈哈。”持盈干笑两声,拉着他走回钱庄,扯下帷帽心虚道,“你别多想,无面罗刹可不是我。”
“不是你?”
他望着那被她撂在桌子上,与她身高刚好契合的帷帽。
“真不是。”她摆摆手,见尚隐带人而来,往他身后与自己身量大小差不多的女子一指,“是她。”
说罢,她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
不知为何,她总是想让他以为,她不曾变过。
“我方才在马车上,见你受困,便朝她借了这帷帽来替你撑一撑场子,你说是吧?尚老板?”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尚隐打量一番面前的墨衫男子,随口应道:“是是是。”
旋即笑眯眯问持盈道:“阿盈,这谁啊?是你的老相好?还是新欢?”
持盈一哽。
“他……他是我朋友。”
“哦~”尚隐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原来是你的故国之友啊,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对不住。这样吧,今晚我做东,给你的这位……朋友接风洗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