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会出事的。”他自顾自地答她。
他不仅自己不会出事,也不会容她折损一分,故而才在今日设下这样的一个局。
而现在,他就要带着她,去亲自为这个局做好收尾。
养心殿内的情况比她想得要坏上许多。
叛军已悉数处理,死的死,降的降,地上暗红的血迹编织成了一张巨网,似乎要将整座宫城都拢在其中。
她不大忍看,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感受到掌心少女的惊惧,安抚似地捏了捏。
“有人今夜意图犯上作乱,谋逆栽赃,已被孤一网打尽。”
他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迈上养心殿前的白玉石阶。
他走得极稳,宛若旧时一次又一次被先帝宣召时那般,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彼时,他是怀着惴惴之心,去受他见不得人的折磨,而此刻,他心中却格外安心与坦荡。
上一世的她,不曾伴着自己坐上那至尊之位,那么便用此生来弥补。
推开殿门的刹那,持盈一时被明晃晃的一道光晃了眼。
应是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长刀反照过来的烛火。
她抬手去稍稍遮掩,待适应下来,却见殿中压着一名身披银铠的男子。
男子头盔滚落在一旁,满身血迹,被七八个人的长戟压着肩,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再往深处看,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角落蜷成一团。
是叶贵妃!
她慌忙挣开季珣,往她身边跑去,扶着她的肩温声道:“贵妃娘娘……”
听见熟悉的声音,叶贵妃茫然抬头,见果真是持盈,霎时落下两行泪来,而后泪光颤颤,落在了层层纱帐遮掩的床榻上。
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陛下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处不偏不倚地竖着一把长刀。
她一时惊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牢牢抵着身后触及生温的椒墙。
“陛下他……”她下意识看向季珣。
不知怎地,虽皇兄是与她一同而来,可她隐隐觉得,陛下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清俊男子缓缓走上前去,凝着一刀穿心的皇帝,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眸中颇有些悲恸。
他回身凝着被押跪在殿中略显苍老的男人。
“是你杀了他。”
“老臣没有!”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闻言愤愤盯着他,险些要挣开架在他肩上的那些兵器暴起。
“臣分明是得知陛下有难,特来勤王救驾!怎能容你如此污蔑!”
她这才去细看那个男人。
他的眉眼竟与张芸芝有几分相似。
是……张家的人吗?
她抬眸望向季珣,却见他正平淡无波地盯着那男人。
“不是你,还能是何人?张大人,您不能因手中执掌羽林营兵权,便借除夕之夜京城最为懈怠之时贸然闯宫,意图弑君夺位!”
季珣的薄唇紧抿着,唇角微微向下,不笑的时候,便自生出一派威压。
“如今您的刀,可还在陛下胸口插着呢!您率兵自城外闯宫之时,一路商户百姓,可将您的一举一动悉数看在眼里!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不愿承认吗?”
“你!”
“你口口声声言陛下有难,敢问陛下所遭何难?证据是何?何人传信与你要你勤王襄助?是皇后,还是太后!难道要凭一道莫须有的揣测不成?”
“你……”
张大人指着季珣,双目欲裂,青筋暴起,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最后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珠牵落在他的胡须之上,淅沥在沉淀着木色的地板。
“臣辅佐陛下几十余年,何不忠心?怎容你随意安插罪名?毁我一世英名……”
季珣提到过一路的商户百姓。
她不由想起在宫城外看见的那些人。
那些人分明不是普通的百姓,可既然皇兄率先提及,便是他安插的人。
他有宫城内禁军调动之权,那么在长街上的人,当是禁军。
厘清这一点,她大抵猜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张大人的话是不错。
他并非世家出身,早年间乃是由陛下一手看重提拔,自然也对陛下忠心耿耿,同时,也曾忠于陛下信赖的叶家。
可后来,叶家遭陛下忌惮,渐渐偏向太子,便冒出了个屡次为难她的张芸芝。
所以,张家应是早对陛下卧床不起生了疑,已经倒向了贺皇后。
在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手之后,终惹得季珣忍无可忍,从而成为了祭他登上龙椅之前的第一滴血。
她忽地想起了今夜陪她赏烟火的那个人。
若皇兄为张家设下了这出自投罗网的大戏,那么他呢?
他应是皇兄信任之人,在今夜这样待她,又是几分情真,几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