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既重活一回,定要护她一世安宁。
“九安,纵然你知道持盈她是刻意接近你,你也心甘情愿?”他试探道。
贺九安释然一笑:“她若当真需要一个避风港,又有何不可?你也知晓,贵族子弟的亲事,常由不得自己做主,与其将来娶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如今公主她愿嫁我,不是更合我的心意吗?”
“可她若不是真心喜欢你……”
他不知为何,总想出言反驳,似是一条饵线钓出水面的鱼,仍在垂死挣扎。
“她如今是否真心,有那般重要吗?子卿,余生还长,我对我自己有信心。公主她亦非不可融的寒冰,不是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分外通透,却令季珣喜忧参半。
经贺九安一点,他暗喜于持盈并非全然变了心,却也忧她日后是否真的会对贺九安动情。
季珣回到东宫,独自枯坐在书房中,望着书案上放着的几块碎玉,小心包好,又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新玉料,刚划下一刀,却因手上的伤未好全,与原先比偏移了些许。
他耳边萦绕着持盈那时的话:
“纵然修好,岂会毫无裂痕?重新雕琢,又可还是方才那块?碎了就是碎了,再也回不去完好无损的时候了!”
他闭了闭目,靠在椅背上,容色有些倦。
他想起今日在藏书阁看见贺九安赠她的那枚玉佩,干脆反手碎了眼下这块玉料,把碎玉与图纸往前一推,同自己划清界限。
他究竟该如何做?
是不是……她有了新的玉佩,也好?
第7章 多忧何为(一)
或许他就该如上一世一般,为她选一个可托付之人,再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远远看着她开心便足矣。
可九安他……究竟是持盈真正可托付之人吗?
季珣暗自斟酌,指尖轻轻扣着桌面。
他倒不担心贺九安的为人,只是如今陛下善朝堂制衡之术,若是真欲赐婚于公主,思虞都要比持盈合适得多。
她是陛下亲女,既可彰天家恩典,又可将本全心支持叶家的公主外祖张氏往贺家上靠一靠。
而持盈的身世,则要复杂许多。她虽占着公主的名头,可人人皆知,她是叶家血脉。
倘若嫁过去,陛下定要担忧日后叶贺两氏联手,架空帝权。
亦或者是贺家瞧不上持盈身上的叶氏血脉,暗处为她使绊。
罢了,纵使陛下一口答应,公主嫁娶,也不是即刻便能完成之事,且再看看吧。
正在这时,书房门被人叩响,打断了季珣的思绪。
“进。”
他望向门,微微蹙了蹙眉。
来人是内侍宋池,忠心机敏,是他平日里最为信得过之人。
“禀殿下,殿下托臣所寻之人已然找到。自他师父因欺君罔上,被陛下凌迟后,他便躲在城南一处废弃的城隍庙中,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指尖依旧轻扣着桌面,挑了挑眉,问道:“如何?他是做,还是不做?”
宋池头一垂,答道:“已然应下。”
他看着季珣不动声色的脸,心中不禁有些发寒。
他一向知道殿下心思深沉,虑事周全。
可谁曾想,为了这么一个逃犯,先是将他老母与妻儿囚于城外庄子,严加看管,又许他荣华富贵,威逼利诱,好让他为东宫做事。最后却只给了他一笺药方,让他制成丸,再做道士打扮,找机会向陛下献丹。
“好。”季珣微微颔首,“快至上巳日了,陛下会往曲江设宴,以待群臣。你告诉他,那时,便是他的机遇。”
“是。”
宋池允诺告退,临了也没忘替他关上房门。
他只摇摇头,心下思忖,陛下上了年纪,便沉迷于问道求仙,殿下身为储君,不劝着也罢,居然还主动求药,还偏偏大费周章地找毫不相干之人来献,真是尽孝也不愿留名。
殿下就是太老实,才不会讨陛下欢心。
此时,老实人季珣触动书架上的机关,步入一间暗室。
他自桌下暗盒里拿出两张方子,摊在桌面上。
一张便是赠予那人的,上书延年益气之效。
另一张,则是通脉养血之功。
看似是两张良方,可若是长久一同服食,便会长病不起。
若陛下缠绵病榻,届时太子监国……许多做不得之事,便能去做了。
上一世,他掣肘于一人之下,无力改变,今世断不会再袖手旁观,任其发生。
*
一连下了数日的雨,催生不少新绿,转眼间,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又是一年春三月。
帝赐宴曲江,祭祀祓禊,一行人浩浩汤汤,自皇城往水滨去。
持盈随叶贵妃与六皇子坐在一辆马车里,一路上听着外面锣鼓喧天,分外热闹,自然耐不住性子想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