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拂云点头应是,旋即翻出药箱,“您也不让传太医,这般多的药膏,奴婢不知该用哪盒……”
她垂眸望着铺在脚边的瓶瓶罐罐,自其中捡起一瓶来。
“用这个罢。”
“这是?”
“上回崴脚,皇兄……太子殿下命太医留给我的。”
拂云破涕为笑:“奴婢给您上药!其实……殿下他虽不近人情,有时行事属实过分了些,可大多时候,还是心疼您的……”
“拂云,我不想听这个。”
她唇边笑意渐减,屋内气氛沉寂下来。
须臾,她弯起唇角,故意去挠拂云的腰,把她唤回神,“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些给我上药?我得好好养着,回头还要去那无名处,交还那只小摆件。”
“您为何对那里这般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她的目光落至窗边的书与木块,“我只觉得很精妙,很吸引人,正如有书呆子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那般。”
两人的对话悉数落入季珣耳中,他从头至尾听了她的那番推论,竟生出了意外之感。
他这个妹妹,琴棋书画只学其表,一概不精。
唯一擅长些的,便是骑射,可偏偏藏拙,生怕抢了思虞的风头。
他一贯以为,她是与叶贵妃一般无二的纯良性子,是养在温室中的一朵娇花,可今日帘窥壁听,她条理清晰,沉着镇定,倒让他觉得,他从前小瞧了她。
他是不是……该收一收那护苗之心,让她自己肆意生长。
他不自觉摩挲着衣袖,打算自廊下回书房去,却听另一头的女使“哎呀”一声。
他止步在拐角处。
“这位姐姐,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撞翻了您的盆子,我帮您捡吧。”
他立在她们视野不可及之处,瞧雨幕中蹲着两人,正自地上一件一件地捡着要送去浆洗的女使衣裳。
他挑了挑眉,径直自她们身边穿了过去。
*
秋雨断断续续连绵数日,到了她与王时约定那天,终于停住了。
王时自两面高墙之间而来,却见持盈已坐在了窗边。
凉风习习,拂起些她鬓边的发。
她正专心地继续补救那只摆件,丝毫没留意到他。
他也没理会她,只自顾自地燃了柱线香。
是沉香的气味。
浓烈的香气飘进她鼻间,她抬眼望去,这才发现王时已在屋内,也不同她打一声招呼,仿若当她是个透明人。
她看着桌上绢帕里零碎的木块,脸一红,心上腾起几分愧疚。
他定是发现自己把他的物件弄坏了,所以生了气。
持盈率先打破了沉默,自桌前起身,拿起绢帕与未完成的小轮椅,朝王时走去。
“公子,你的摆件……我不慎弄坏了,我备了些薄礼,特来给你赔个不是。”
她将未完成的小轮椅放至他面前,双手捧着锦帕上的碎块递上,陪着笑脸。
他凝着她讨好的笑容,疑惑问道:“哦?是太子妃弄坏的吗?”
她想起季珣,不禁在心中狠狠剜他一眼,唇边笑意更浓了些。
“是,是我不小心摔坏的。”
他颔首:“那便赔吧。”
“好说好说,是要银钱还是旁的?公子大可以开口,不必客气。”
“我要你——”
他并未看她,只是弯身自一旁烧滚的炉旁,往白釉茶盏里烫了盏茶。
“……啊?”
她的笑容尬在唇边,一时不知他言中之意。
他斟酌片刻道:“我要你今日耐心待在这儿,自凿木开始,再做出一只来。”
他自顾自晃着茶盏。
“哦……”她松了口气,小声喃道,“吓我一跳。”
“太子妃不必如此胆小,光天化日,我不敢对您怎么样。更何况,鲁伯便在屋后的菜园子拔菜,您只消喊一声,他便进来了。”
他的话看似是温和宽慰,实则却含了些奚落。
“是我小人之心。”
她歉疚之心更甚,用手指绕了绕头发。
他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温煦一笑:“很巧,我们都是小人。”
“公子此话怎讲?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所有独行其间之人,不都是微渺小人吗?”
他三言两语便将先前的尴尬遮掩了过去,旋即推着轮椅,行至那张工台,抬首丢给她一块木材。
“就从凿木开始罢,太子妃学着做一只给我,此事便一笔勾销。”
她与他对坐,接过磨得锋利的刀,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别怕,这刀是玄铁所制,削铁如泥,更遑论区区一块木头。”
他抬了抬手,“试一试。”
她一手握着木材,一手斩下,果真削铁如泥,只是……树皮削得厚了些,浪费了不少。
他宽慰一笑:“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