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算了。”艾尔海森整理了一下背包,“现在该跑了。”
但是这个同样叛逆的逃课少女一动不动,透着一股不知道何处可去的茫然。
在这个卷生卷死,同窗们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课堂的教令院,极其难得遇上有相似想法的同类,于是艾尔海森为她多思考了会。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询问道:“你该不会是第一次逃课吧?”
十星慕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个还没有长成后来那位不苟言笑书记官的少年人,此刻的脸上显然还会做出一些生动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抓紧书包的背带:“跟紧我,我认得路。”
十星慕紧跟上他的步伐。
一开始,艾尔海森特意放慢了脚步,以免那位看上去就很柔弱的女生追不上。可是直到后来跑出一大截,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汗水,对方的呼吸却依然平稳。
一直到热闹的宝商街,那个女生叫住了他,提醒道:“这里应该不会有学者们了吧。”
艾尔海森抬眸看了她一眼,才点头:“嗯。”
锻炼身体该提上日程里了。
十星慕望望四周,摸摸口袋竟然还有一点之前艾尔海森给她的摩拉,厚着脸皮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刚才多谢啦。”
两个人走进酒馆。十星慕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好奇地左顾右盼,看的最多的是艾尔海森。
总算有时间打量他。这个时候的艾尔海森已经透露出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然而有时还会泛起被惊扰的水纹。脑袋上的灰头发毛茸茸的,但是在这个时候,那一根屹立的呆毛已经初具雏形,格外出挑地趴在头顶,随着晃动一抖一抖。
眼瞳的颜色要更浅一点,如同一根新生的枝叶,萌发出年轻的活力。
十星慕弯了弯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呢。像没有被深海淹没的森林。”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她应该不是那帮只知道固定模式的知论派导师教出来的学生。
艾尔海森涌出一种很浅的,想要探究对方的想法。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同样直率地说:“而你的眼睛里像一滩高处飞落的瀑布。”
“初次见面,我是艾尔海森。”
十星慕笑了笑:“十星慕。”
她撑着脸看着这个脸上还有些稚意的少年人,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好想摸摸你脑袋上的头发呀。”
艾尔海森警觉地后退几步。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还从未见过如此无限大胆的人。
这人甚至变本加厉,做出一个可笑的威胁:“不给摸吗?我发誓以后就算做梦也要到你梦里去薅你的头发。”
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空谈。甚至透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
艾尔海森无比平静地说:“哦?那我拭目以待。”
*
雷穆利亚边境。
山洞爆炸开始的时候,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十星慕的耳朵。
她现在看不见,听到的声音也很模糊,被放置在地上,似乎是松树的阴影之下,因为她摸到了几个粗糙的松果。
倒也没有逃走的念头,她能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
十星慕对被捆起来这个事实接受良好。本来她便懒得动。
那几名战士往这边看,小心翼翼地建议说:“艾尔海森老兄,要不还是把她放了吧?”
“我会把她放生。”艾尔海森道。
可你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要把人家逮回去关在某个小黑屋的样子……
他们腹诽道。
天性自然的战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绝对敏锐的直觉。艾尔海森目光沉沉,仿佛鹰隼锁定了地面上一无所知的猎物。
而且感觉,再待下去会变得非常不美妙。
他们迅速离开了。
“害怕吗?”艾尔海森问。
十星慕微微仰起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半蹲着,身子前倾下来,整个人几乎与她贴得仅剩几缕风能穿梭而过。这种距离不是要进行一场赌上性命的搏斗,便是索求亲吻。
一片暗沉的阴影拢住了十星慕纤细的身躯。一块徽章因为这动作掉落到地上,是调律师之前交给他的,艾尔海森没有去管,他的手指穿过十星慕蓬松的长发,钳住她的肩膀,像天空领主居高临下地咬合住猎物的要害。
但是他仍然没有接着说话,冷淡的语气和他的所作所为呈现一种强烈的反差。
艾尔海森的目光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停留片刻。
海蓝色的锁链绕过一圈,发梢带一点山涧泉水的潮气,软趴趴地搭在肩上。她呼吸平缓,面容宁静,湿漉漉的唇角微张,像是有话想问。
那模样,仿佛面前不是他,而是其他的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将她折断,或者用锁链也行,死死锁住她,任何的刑罚和苦刑她都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承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