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赫拉克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断续地发出表示嘲笑的音节:“哔哔哔哔!啵啵啵啵!”
“怎么回事。”十星慕谨慎地对艾尔海森说,“他们怎么好像都在笑你……说起来我到底为什么会理解一个手提箱在说什么。”
“等等——”十星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蹙起眉,“等等,不对。”
在枫丹顺畅地度过了十几天的时光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根本说不通的情景——
“我为什么会掌握你们所说的语言?”
她之前明明一直缩在隐匿的小水潭子里,非必要不出门。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陆上之人的追猎,一方面仅因她单纯的懒惰。唯一几次与人类接触也是被好友拉走的,更多的时候只是在自顾自地寻找杯子。理应不会有太多需要使用语言交流的场合。
而如今,明显又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语言迥异,文字也有所差异。
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知识?
曾教导她这一切常识与文字的艾尔海森转头看向她。
卡维帮十星慕得出一个可信的结论,他真挚地注视着她充满疑惑的眼睛,仿佛一个乐于解惑的老师。
卡维抢先一步开口道:“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一个触类旁通的天才?”
十星慕:“?”
十星慕:“不太敢信呢。”
卡维愉悦地欣赏了一下艾尔海森不算美妙的脸色,闻言笑得更加大声放肆。
*
通晓了那种汹涌的情感之后,十星慕反而更加轻松了一些,轻快的思绪寄托在悠扬的曲调声里,她吹奏着古老的五孔骨笛。
天空湛蓝,日光明朗。
如今的枫丹宛如一个童话镇。黄金色调的向日葵盛开着,伞雀互相对啄。
十星慕闭上眼吹奏婉转的小曲,迎着自由的风嗅到山野烂漫的芳香。
没有纷争的战火,野蛮的部落和沉默的摄魂魔像。
跳脱的音符迎来一个略显丑陋的滑音。
十星慕没有看路,被路过的石子绊了一下。
但是她并没有即将摔倒的惊慌。
裙摆悠悠旋转过一个弧度,扫过低矮的草木,惊扰了卧沙的黄金蟹,最后抵在一双长靴前。艾尔海森便抬手扶住十星慕的胳膊,他早看见路中央那块崎岖的石头,没想到十星慕当真不曾注意到。
艾尔海森:“走路应当是需要睁眼睛的。”
十星慕:“懒。”
十星慕:“而且你不是就在我身边么?”
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
艾尔海森没再说话。
很好。
从前是趴在脖子上不乐意动弹,现在起码进化成了闭上眼睛走路。
十星慕笑了一下。
“剩下的路程还需要多久?”
“快啦快啦。”十星慕说。
她今天终于又想起了一点,关于曾经最喜欢待着的小水潭在哪,说不定回去会有什么发现。艾尔海森听说后提出一起来去看,卡维本来也想跟着,直接被旅行者一胳膊肘就拖走,好像是去撞林子里的野猪了。不太能理解,不过旅行者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深意。
然而循着记忆再临这片水泽,漫长的时间已经将这片地形冲刷得面目全非。
可视之物变成了干扰的负担,于是十星慕干脆合上眼帘,任由古老的曲调指引前路。
这是一场探寻过往的短途旅行。
“感觉在找宝藏。”十星慕兴致勃勃地说,“不知道会发现什么呢。”
她留给艾尔海森的是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像一只正在冬季寻找掩藏果实的松鼠。
悠扬的旋律停止,唯有余响流转。十星慕放下骨笛:“到了!应该是一个山洞——”
身边的艾尔海森平静地重复一遍她的话:“嗯。一个山洞。”
十星慕激动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框的,是一片平整的旷野。这里的树木比别处要茂密一些。
几只色彩鲜明的蝴蝶扑棱着翅膀,自在地飞翔在丛林间。
仿佛无声的嘲笑。
十星慕:“……”
十星慕:“我心碎了。”
艾尔海森:“看上去今后很大概率还会碎很多次。你不妨现在试着享受这种痛苦。”
十星慕瞪他一眼:“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精灵。”
这番威胁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一切的技巧也比不过绝对的力量。艾尔海森回忆起被十星慕锁喉放倒的兽境猎犬,用于发音的喉管破碎,惊吼声也发不出来,唯有惨烈的骨头折断声。
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
这时松林间传来几声鸣叫,伴随着树叶与土壤摩擦的响声。十星慕收起骨笛,好奇地拨弄开低垂的柳枝,阴影错落之间,分辨出一只困禁于幽邃黑泥的灰色伞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