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几乎已经没有人语声了,溪边的歌声鼓声也都消失了,只余风吹过树叶的摩挲和断断续续的蝉鸣。
怀瑾安心的靠着张良的胸膛,苦苦思索晚上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任何头绪。
从那几句简短的对话得出的有效信息有限,可以确定的是这人一定是个中原人,那样标准的雅言,还熟悉《诗经》和《老子》。
听他话里的意思,在七国战事未起的时候他应该就离开了中原,因此他并不知道韩国和楚国都被灭了。
耳力很好,身手也是一流,他的身体直觉非常敏锐,可以说是武功高强。这么一个人,竟然在百越这里出现,还碰巧被她遇到,简直是诡异!
苦苦想了很久,怀瑾决定把这件事忘掉。
她不知道那人的模样,那人也不知道她是谁,也许以后都不会遇到了。
刚准备睡觉,外面忽传来几声笑,怀瑾支起耳朵一听,是项伯和娲拉。
“说好了,明天一定得对上,对不上的是乌龟王八!”这是项伯的声音。
娲拉似乎拍了他一下,声音小小的:“大家都睡了,你别嚷!嗯……反正说定了,明天咱们再去给他们好看!我去睡觉了!”
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怀瑾听的一清二楚。
这二人分别回了营帐,外面再度安静下来。
不知道张良有没有睡着,怀瑾摸索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张良抱着她的那只胳膊就立即收紧了。
她声音小小:“你怎么还没睡着?”
张良不语,只是把她翻过去侧躺着,怀瑾感觉到身后滚烫的硬物,立即闭嘴了。
第二天一清早,她就被叫起,所有人要去日月山脚下的祭坛,百越十八部族的族长要上山抓老虎啦!
祭坛在山的正下方一块平地上,正对着上山的唯一一条小道,此刻所有来参加花期歌会的百越人全聚集在这里,成百上千人,全都安静肃穆的看着祭坛的方向。
现在的大首领是骆越的族长,因此场地的秩序暂时由他来维持,他和另外十七位组长站在祭坛前,每人身上都背着弓箭、斧头、短刀、粮食,他们正在聆听巫师的祝祷。
这位巫师年纪特别大,脸上全是褶子,胡子都垂到了地上。他左手拿着一面铜鼓,右手拿着一个牛头骨,正念念有词的跳大神。
怀瑾看到那十八位族长中,有一个身量又高又壮的大汉,这个人满身的伤疤,面目凶狠。
望栗正好就站在他身边,本来结实勇猛的男子汉硬生生被衬得秀气文弱。
见怀瑾一直盯着这个壮汉,张良就在她耳边解释道:“这是西瓯的族长译吁宋。”
“你怎么知道?”怀瑾疑惑道。
张良道:“昨晚他们议会,望栗带我去了。”
唱着祝祷词的巫师忽然拔高了音量,一声尖亢音拖得老长,就在怀瑾心疑这个老头会不会被过气去的时候,祝祷结束了。
这个巫师面不红心不跳,摇了摇手上的铜鼓,宣布十八位族长可以进山了。
望栗遥遥望了张良一眼,深呼一口气,对着南越的族人们挥挥手,转身坚定的往山上奔去。
陆陆续续的,这十多人纷纷踏上了上山的小路,然后一一消失在茂密浓绿的植被中。
十八位族长全都上山了,巫师指挥着各部族的勇士拿上武器,将上山的路全都堵了起来,接下来的十天内,这些勇士禁止任何人上山,同时也是防止猛虎下山(据说以前曾有这样的事发生)。
十天后若是没有一个人下山,老巫师就要带着勇士上山去救人、收尸了。
那就意味着:天神认为今年的人选中并没有出现能担任大首领的人,花期歌会则要延长一个月,各部族要推出新的人再来选拔。
老巫师又敲了敲铜鼓,然后拖着蹒跚的步子走了。
“接下来呢?”怀瑾看向张良。
“啊唷啰喂——”不知是谁起了个调子,本来严肃的人们忽然展开笑颜,大家各自走动,形成好几个方阵。
其中一个方阵的男女开始唱歌:“百里河来千里路,同客相逢到日暮,侬敲鼓伢作歌,郎仔妹耶齐相合。过岗行路唱一声,声轻便叫酒一斤,唔寨酒淡品无味,来年就到我坳来!”
怀瑾有些地方都听不懂,全靠张良和黑珍珠在旁翻译,他们并未加入,只是在一棵树下坐着看这群年轻人热情的对歌。
“咦,阿缠去哪里了?”怀瑾四下一扫,发觉项伯又不见了。
项籍拍了拍她,指着前面一群人,道:“他在那里!”
原来他正和娲拉一齐站在其中一个方阵,身边许多南越族人,项伯一身中原服饰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