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油灯被一盏盏点亮,祠堂里的祖先牌位渐渐出现在眼前,怀瑾有些震撼,祠堂里六七十多张牌位。最高处应该是项家最初那位老祖宗的牌位,接着下来,她在左边的角落里看到她母亲的牌位:项氏九世孙女·芷。
牌位上几个字,囊括了母亲的一生。
怀瑾呆呆的站在那里,一颗被尘世磨砺出厚茧的心脏有些说不出的难过,母亲是死在她怀里的,临死前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
悲从中来,怀瑾慢慢走上前,抚摸着冰冷的牌位,她喃喃道:“母亲,怀瑾来了……”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得母亲怀里的温度,记得母亲对她所有的好。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她看着这张牌位,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嘴角微微弯起,她低声道:“母亲,我给你报仇了,倡姬和她女儿都已经死了,我亲手给你报仇,母亲……”
她哽咽难忍:“我过得很好,这些年……我很想你。”
项燕看着牌位,征战沙场一生的铁将此时也难忍泪意。阿芷,你女儿怀瑾来看你了,我们终于找到她了,你高兴吗……怀瑾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子。阿芷,你若能看到,想必也会高兴、会骄傲有这样的女儿吧……
“父亲……”项伯收起嬉笑神色,肃然扶住项燕。
项燕摆摆手,沉声道:“我没事。”
祭奠完,祠堂的门再次被锁上。
项燕带着她走在花园里,夜色深深,项伯在前面打着灯笼。
“怀瑾,外爷有话问你。”项燕尽量和蔼的和她说话,不过久经沙场的人,再亲切还是有一股杀伐沉肃之气。
怀瑾一愣,然后项燕就说:“你二舅已经把你这些年的事都告诉我了,怀瑾,外爷很替你骄傲,你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事。”
先褒扬了一番,而后切入正题:“只是你既已报完仇,为何不愿意回来呢?你在秦国……我听说并未任官职,也没入后宫,却掌着秦王的凤印……这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呢?”
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她的将来,怀瑾正斟酌着,只听项燕又叹道:“你既想留在秦国,为何又嫁给了张良?我听闻秦王很看重你,这次回来外爷也看到了,那些士兵和马车,他倒是对你很上心。怀瑾啊,你跟外爷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道:“我和秦王,是朋友,至于凤印……我只是帮他一些忙,暂行女官职责而已。外爷你既然听二舅舅说了,必定也知道秦王于我有恩。”
“话虽如此,但你总不能一辈子在秦国当女官,秦王可说过要娶你?”项燕问完这句,想起项梁说的,她拒绝了嬴政,不由有些颓然。
他虽不喜秦国,可秦王确实为霸主,几年时间而已,却已经灭了韩赵两国。若连秦王都入不了她的眼,将来他们又上何处给她寻个夫婿呢?
叹了口气,项燕只好道:“你总要想一下将来……”
怀瑾慢慢走着,想了一下,将来……她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又如何能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她道:“谁人能知道自己的将来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过了年,只怕秦楚两国将要交战了。”项燕踌躇了一下,把政事和她也一并说了,但见她脸上并没有吃惊之色,只是平静的问:“外爷怎么知道的,莫非是秦国下了战书?”
“只是得到消息,说秦国正在整顿军马。韩国赵国已经相继灭掉了,楚国魏国与其相邻,下一个不是我们就是魏国。”项燕背着手,神情肃穆,亦有些担忧。
果然是老将,怀瑾心道,经验丰富,政治嗅觉也相当敏锐。
她道:“如果开战,外爷要上战场吗?”
项燕点点头:“那是自然。”
怀瑾有些难过,声音小的如蚊子哼一样:“可以让别人去打吗?”
项伯在前面听笑了,憋着笑声说道:“小姑奶奶,楚国的兵力八成都在你外爷帐下,他怎么可能不上战场?”
“项家儿郎,世代从戎,这是我们的命运。”项燕平静的说道。
怀瑾看着他满头花白的发丝,有些心酸。
下一秒她听到项燕严肃的叮嘱:“国与国之间的事,你一介女流千万不要参与。你要在秦国做女官也罢,想在楚国当千金小姐也好,总之这些事情你沾都不要沾。”
这样无论是楚国赢还是秦国赢,她都能活得好好的。
项燕停下脚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光影分明,深深的皱纹里每一道都是沧桑。他看着怀瑾,沉重又悲切:“你的母亲死于权力之争,你不能步她的后尘,怀瑾,你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