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消息最是灵通,怀瑾微微笑着,衔了块肉放在尉缭碗里,口中道:“是太重了,回来一看到,有些惶恐。金银也就算了,那匹马才叫我有些不安。”
尉缭道:“自杨端和那回之后,外面盛传,你是陛下养在殿上的美人。”
怀瑾闷闷不乐,道:“难道女子就做不得官吗?秦律中有哪条律例说了?”
尉缭默然,亦在想这个问题,女子为何就不能为官呢?想了一会儿,他提醒道:“陛下待你很是特殊,他是否想让你……”
“早在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我就对他言明过心迹。”怀瑾笃定:“陛下不会勉强我的。”
嬴政是个是非分明的帝王,很少把私人喜恶带到朝堂上,唯一一次公然包庇,是对她。听说这些时间以来,偶尔也会有人弹劾她,但嬴政都视若无睹。
她仍然是中常侍,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却都识趣的不戳破。
怀瑾心道,自那回攻赵,兵败回来后,嬴政鲜少让她再参与政事了。每日上午在内宫教导扶苏,下午去嬴政身后随身伺候,刚好错过了上朝的时候。
说起来,她在秦国的身份,是十分尴尬。
尤其是嬴政赐下汗血宝马之后,大家看她的眼神越发尊敬和好奇,但是大家默契的不再去她的住处打扰。犹记当初她刚升中常侍的时候,来拜访她的人简直踏破了门槛,而今却是清清静静,唯有邻居尉缭作伴。
而嬴政的态度也让她摸不透,尉缭的提醒让她有些担忧。但嬴政对她的态度从无暧昧,只有适可而止的关怀和尊重。更多的时候他在怀瑾面前,有的是一个帝王的威严与宽容。隐约有些明白嬴政对她的这种态度,她暂时将一颗心放下了,外人再如何传,她都只是付之一笑。
秦国开始下雪的时候,她想起了韩念带她去看的那片梅林,只是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无意在宫中和阿大他们提了一嘴,众人便都知她在寻梅花了。
于是家中日日有人来送梅花,她让夏福一一记下是哪些人送的,然后一一回礼,都是一些小官员——仅仅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相熟的。
秦国一旦下雪,是好几日都不会停的,一日傍晚,嬴政突然来了兴致,设宴招待。
并不是大宴会,嬴政亦不是以君王身份相邀,邀的也只是几个年轻官员。有蒙恬蒙毅两兄弟,有王翦将军之子王贲,有她和尉缭,还有内使吴腾。
嬴政说他新得了一名乐师,这次宴会,主要是听这名乐师的琴声。
乐师躲在屏风后,弹的筝,不知是什么曲子,被他弹得跌宕起伏,一曲弹完,嬴政道:“你们觉得如何?”
王贲率先回答道:“臣觉得,甚好。”
嬴政忍不住指着他,笑道:“你一个根本不懂音律的家伙,在这里乱嚼!”
王贲拱一拱手,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倒是蒙毅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细声回答:“这是齐国的曲子《渔女》,曲调简单,不过这位先生琴技高超,弹出了《破阵曲》的意境,指法变换想必也十分精彩。”
大家听着就点点头,怀瑾想起在齐国的某一日,她在一个小酒馆中,曾听到一段美妙的琴声,那是她至今为止听到过最好听的乐声。
她出神想着,嬴政叫了几声她都没回过神来,待听见忙请罪:“臣一时听入了迷,没听到陛下叫唤,请陛下恕罪。”
嬴政摆摆手,笑道:“看样子也不必问你好不好听了。”
嬴政说着看了王贲一眼,道:“你们道这名乐师是谁?”
众人纷纷表示不知,嬴政拍拍手,宫女将屏风撤去,原来屏风后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容颜清丽,眉眼娟秀,看上去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姿态。
王贲情不自禁的惊诧:“小妹?”
那女子出来,半低着头,行了个礼,坐到了嬴政身边。嬴政给她斟了一杯酒,笑道:“这是寡人新封的王夫人,王翦将军的女儿。”
嬴政鲜少带嫔妃出来,由此见得,这位王夫人很入他的法眼。去年入宫的女子那么多,至今为止,却只有这个王夫人脱颖而出。
在座的几人纷纷低了一下头,表示对这位夫人的敬意,王夫人却更加不好意思了,娇怯怯的低着头,不敢看大家。
酒过三巡,嬴政看向一直沉默的吴腾,问道:“听说内使大人今日定了亲?”
怀瑾看向这位年轻的内使大人,在这种场合他也并没有放松,不苟言笑的模样,加上蓄着胡子,特别像个中年人。听到嬴政问,吴腾立即回答:“是与老师的小女儿定下了亲事。”
怀瑾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了,转头小声问尉缭:“他的老师是不是昌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