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桑楚体质非常人,真的就这么死了,而她又在自己书房找到解药,他们夫妻只怕真的会反目成仇。
更糟糕的结果是,若那带毒的肉干被姮儿吃了,他只能终生痛苦,活在懊悔之中。想到此,张良心中越发凝重。
看着桑楚,张良心情十分复杂,若非桑楚到来乱了他心神,也许他早就发现不对了。可要不是桑楚,姮儿一旦毒发,便只能等死。
“那颗药,是你当年离开时准备的吗?”张良问。
桑楚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十多年前他对这个人有敬、有厌、有恶;今天却只有感激得想给他磕几个头。
这个人,或许是当今世上,离“道”最近的那个人。
张良站起身,深深对桑楚行了一礼:“先生大恩,无以为报,请受此一礼。”
桑楚哈哈一笑,躲开了:“我并不是因为你。”
张良自然懂得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再也没有任何敌意,他道:“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你的境界,是我此生都达不到的。”
“我游离世外,你处于红尘中,没有什么可比的。”桑楚同样对眼前这个男子敬佩。
他见过数不清的人,张良的智谋却是他见过的人里面能达到的极致,到了这个程度的人,世间万物都能想明白。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人相当接近“道”,缺少的不过是那一念间。
有些人的一念间只需要一瞬,有些人的一念间需要很多年。桑楚又想到曾经一位先师对自己说的: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他的使命。
或许张良也是带着使命而来,推动中原的风云变幻,带给大地一个新的气象,所以张良不需要这一念间。
想到这里,桑楚觉得自己有些想远了,看向张良,他问:“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这时外面韩念已经把休书带到,张良听到外面韩念的声音,他对桑楚说:“烦请你接下来与我做一场戏。”
桑楚挑挑眉,痞气的笑了起来:“看来你早就有对策了。”
树上的绿叶即将落尽了,荥阳的街头染上初冬的肃杀。
汉王居住的宅子中有一个宝石形状的湖泊,水寒风冷,只剩几条金色的老鱼还在游动。
戚姬悠然的坐在湖边,穿着奢靡昂贵的貂裘,心不在焉的往水里投食。
一个侍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不免皱起眉:“那小贱人的命还挺硬。”
“这番刺杀,我们在楚营里安插的人全都死了,现在楚霸王把她护得密不透风,无人再能接近。”上了年纪的侍女对戚姬的行为非常不理解,楚霸王的外甥女与她有什么相干?值得她费这个大心思去对付?要紧的,还是在楚营里被关着的那位。
“不怕,那些人死了,就再找新的人。只要昭氏还在,不愁安插不进去。”戚姬把鱼食全倒进湖里,那几条肥硕的鲤鱼争相抢食,水面上顿时一阵热闹。
想了想,侍女语重心长道:“姑娘,那个小女孩有什么重要的?您该想办法对付吕雉,她要是回来了,您只怕日子没这么好过。她和那两个孩子都关在楚营,死在那里无人会奇怪的,不如……”
“谁有精力对对付一个老妇,再说……”戚姬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明艳无匹。
水里的鱼抢完食,已经四下散开,再见不到踪影了。与刘邦,不过是利用,她从来没想过以后。既然不想要以后,去对付吕雉做什么?最要紧的,是张良一家子。
冬日的阳关慵懒,戚姬眯着眼睛望着天上半躲在云中的太阳,想来老天也是同情她的,替她送来了一个侯伯盛。
谁知道张良为什么那么忌惮这个人?侯伯盛一出现,顶得上她后面所有的安排,真是老天眷顾,替她送来一场东风。
想到侯伯盛,戚姬不禁一阵好奇,只是好奇过后便抛之脑后。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张良和赵怀瑾不痛快,他们不痛快了,自己才能痛快。
想到最近听到的消息,戚姬笑了两声,随即问:“霏娘有书信送回来吗?”
“齐地遥远,又是兵荒马乱的,恐怕还得等一些时日。”侍女说。
“嗯……”戚姬不悦的撇撇嘴,说:“只怕她攀上了大树,不大服管教了。送粮草的队伍过几日就会去齐地,你把她阿娘的旧衣服给她捎一件过去,好叫她不必那么得意。”
正说着,又有一个小侍女跑过来,满脸慌乱的告诉她:薄姬有孕了。
戚姬有些不耐:“我何曾让你们盯着这些女人了?”
小侍女吓得脸有些白,怯怯的说:“奴女看见大王去薄姬那边了,所以才赶忙过来告诉您。听说薄姬命贵,这下重身,大王只会更抬举她,奴女只是替姑娘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