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记起七年前在明中的某个中午,阳光正好,楼上楼下都泛着喧嚣。自己似乎也是站在楼梯口上,也是用这样一种无奈又无语的语气对方栀说着话。
谭枫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对上方栀的眼。
方栀歪了下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谭枫轻声说。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或许时光真的能在跌跌撞撞中再次重叠。
哪怕所有人都因为成长和岁月改变了性格和模样,但最诚挚的情感却能穿透千疮百孔的光阴,在一条崭新的时间线上再次展现。
这大概也是…等待的意义。
*
方栀把书店开在了一座古建筑旁边,不是什么商业繁华地带,更没有小区和居民楼。因此四邻很安静,一日到头来都没什么喧嚣的时间。书店紧挨着青褐色的石砖墙,须得登上小城楼从拐角下去,方能见到书店的小门。
就谭枫行商的眼光来看,这地方偏僻无人,想来生意不会太好。
但当他推开门进去后,竟发现来这里看书的人不少。书柜拔地而起,顶着头顶上的房梁,曲折的扶梯走廊在书柜前左右横穿,每一层都延出去一块阅读区,像是由点连成线,远观甚是好看。
“你们家这是书店还是艺术楼啊。”谭枫调侃了两句,绕着其中一个书架走了一圈,“好看,难怪地理位置这么偏还有人来坐着喝茶呢。”
方栀隔了半步跟在他身后:“国内的房屋租赁价格比我想象中要高很多。”
谭枫笑了笑说:“生意哪有好做的。我想去上面瞧瞧,这一共几层啊。”
“四层。”方栀说,“你先上去,我去给你拿点喝的。”
谭枫点了下头,绕过扶手走上去了。
书店的读书区和休息区是两个完全独立的空间,相距不远,中间被一层厚实的玻璃门隔开。方栀点了两杯加满冰块的碳酸饮料,用一个袋子装好拎着,往回走时路过一层正在换展览书籍的书架,他停下来看了看,仗着老板的身份从里面挑了本古籍拿上。
谭枫最后停留在了三楼的拐角,捧着本书靠墙站着,看得入迷,方栀都走到他跟前了才有点反应。
“在看什么?”方栀插好吸管把饮料递过去。
谭枫一手接过,一手按住封面往右一翻:“《聪明的投资者》,讲投资的,以前看过。”
方栀怔了一下,连忙垂下眸,掩饰性地用纸巾擦掉手指上的水珠,一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带上来的古籍往边上藏了藏。
“大学四年修的数学系,太痛苦了,别人一听就懂的东西我得熬上三个通宵。”谭枫摩挲着纸页似是在看书,嘴巴却喋喋不休地小声讲着话,“后来大三准备考研,自己钻研起金融投资这一块领域,虽然也是从没接触过的,但好在这种书里面文字和故事都比较多,算是拯救了我接下来整整五年的痛苦时光。”
他倏地合上书,抬手绕过方栀腰侧,从胯骨后方摸到了张粗糙的外壳纸:“但是本性难移,虽然五年里都在看金融著作,但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文学性的东西。”
书脚从腰侧擦过,方栀的视线随着古籍落在谭枫绷紧的指尖上。
“唔。”谭枫扫了眼破旧的黄皮封面,有些诧异,“这书你们居然对外借阅?”
方栀摇了下头:“他放在休闲区出来的展厅里。”
“展厅里?那多贵重啊,你就这么拎上来?工作人员怎么没拦着你点。”
“…我是老板。”
谭枫崩了下脸,险些笑出声。他本想斥责一下方栀这张(疑似)资本主义的罪恶嘴脸,结果手上不自主地打开书来回翻看了下,很快就把这件事和“救命恩书”一起忘到了九霄云外。
方栀挨着他坐下,抬手推了下镜框,把谭枫放到一边的《聪明的投资者》重新翻开。
他看得远没有谭枫认真,没一会就走了神,一会拿纸巾擦掉谭枫手上的水珠,一会又从书上的文字中跳出去,把视线落在谭枫的侧脸上。
“差点以为你不爱看这些书了。”过了许久方栀突然说,“喜欢么?”
谭枫的眸子明显晃了下,思绪瞬间跳脱开来。他用手盖住焦黄的封面,挺直了脊背侧身看过去:“方栀,你为什么要开书店?”
方栀说:“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
“可我现在不怎么看书了,没有时间,也不像以前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看我想看的。”谭枫一遍遍抚摸着粗糙的纸面,像是不想让气氛太僵,又笑了下说,“早知道我二十六岁会混成这样,小时候就该抓紧时间把想看的书看了,什么《品花宝鉴》、《隔帘花影》、《醋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