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靠在椅上,毫不收敛地打量着对面的人,直等到对方斟好了茶,递到自己面前,才缓缓开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费这么大周章请本王过来又打得什么主意?”
“我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那老者给自己也倒了盏茶,面上笑吟吟的,“至于我的打算,应该和殿下差不多?”
齐子元垂下目光,看着面前的茶盏:“本王听不懂你的意思。”
“方才得知我不是章总管时,殿下可是失望得紧,”老者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也可以理解,殿下身份敏感,沿途官员避之不及,难得有一个主动下请帖的,殿下该是想着好好结交一番的,可惜来了瞧见的是我这个没什么用的。”
“你……”齐子元下意识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你有话直说,本王懒得和你绕圈子。”
“那就进入正题好了,”老者放下茶盏,凝眸看向齐子元,面上的笑意散去,看起来略有严肃,“先跟殿下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姓方,单名笠,周围人都叫我方先生,岭南人士,或者也可以说是南越。”
“南越?”齐子元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二十多年前我父皇在位的时候南越不是就亡国了?”
“国虽然破了,但到底南越人还没死绝,”方笠缓缓道,“我不就坐在这儿和殿下喝茶呢吗?”
“你是南越遗民?”齐子元思绪微转,“那你找我是想……”
“想和殿下合作,”方笠直接了当地开口,“这些年来,我和一些个南越旧臣一起也积蓄了一点力量,却总还是难以和梁军抗衡,因而就费了些力气结交了一些大梁内部的人脉,比如今日替我请殿下来的章总管,他手底下可掌管着万余人的舟师。”
“既然这样,”齐子元微垂眼眸,手指也慢慢握紧,“你与章总管联手就是,又何必费心思等本王过来?”
“章总管为人可谨慎的很,我们是南越旧臣,他与我们联手便是通敌叛国,手下的将士也未必乐意,”方笠缓缓道,“但陛下可不一样,毕竟那皇位本就是您的。”
“原来方先生是想拿我当吉祥物,”察觉到对方称呼的变化,齐子元勾起唇笑了一声,“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想拿回那个皇位?”
“陛下若是不想,今日也不会来了,”方先生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具体的计划我们已经做好了,只等陛下替章总管定一定心神,届时凭着他手下的舟师,再以陛下之名拉拢一下附近的守军,至少也能够占据淇江南岸诸地,和北边分庭抗礼不成问题。”
“看来方先生都替我筹谋好了,”齐子元抬眸看着方笠“那方先生又想要什么呢?”
“我们要的不多,”方笠回视他,“只要事成之后,陛下将岭南之地还给我们南越人即可。”
“岭南……也不算贪心,”齐子元终于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嗅了嗅之后又皱着眉头放了下来,“我喝惯了北苑茶,对这些实在喝不下。”
“北苑茶确是好茶,只是可惜茶量实在少,尽悉进贡给了皇城,”方笠道,“等事成之后,殿下就又可以喝到北苑茶了。”
“那便这样,”齐子元垂下视线思索了一会,“不过,刚你也瞧见了,我身边跟着的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得等我先想些办法打发掉。”
“自然,”方笠点了点头,“陛下尽管开口,我们的人会极尽配合。”
“好,”齐子元再次端起茶盏,和方笠手里的轻轻碰了碰,“那今日便先到这儿。”
紧闭的房门乍一打开,韩应立时迎了上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已经到了嘴边的关切的话又咽了回去,低着头行了一礼:“公子。”
齐子元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就这么出了茶楼一直走到驿馆,齐子元都保持着沉默,直到终于进了房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公子,”也跟着憋了一路的韩应连忙开口,“您还好吧,里面那个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一把年纪了还不忘痴心妄想的蠢货,”齐子元在书案前坐了下来,一边磨墨一边道,“倒让我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韩应下意识回问道:
齐子元微垂眼帘,捏着墨条的手指不自觉握紧:“废帝这个身份只要在这世上存续一日,就会有人想借此让我和皇兄都不得安生。”
韩应愣了愣,隐隐地觉得齐子元仿佛做了什么打算,连忙开口:“您是想……”
“我先给皇兄传个信,让他提前做个准备,”齐子元放下墨条,拿起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至于我自己的打算,我待会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