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观大梁四境,祈关内这两万驻军确实是能最快驰援河东的军队,只是……
有朝臣犹豫着开了口:“陛下,信安侯所辖这两万大军之所以常驻祈关,为的是护卫都城,若是遣去了河东,都城的安危……”
“驰援河东难道不是为了守护都城安危吗?”常钦朝那朝臣看了一眼,又转回目光看向齐子元,“陛下,凡事有轻重缓急,若不能解河东之危,纵是用这两万大军死守都城,也撑不了多久。”
事关重大,齐子元下不了决心,他咬了咬唇,目光从殿中扫过,语气犹豫:“众卿以为如何?”
常钦说的是实话,但那两万大军也确实是都城最后的依仗,朝臣们议论不止,最后居然是许励站了出来:“陛下,河东形势紧迫,不如先遣祈关军驰援一二,纵使不能大胜,只要能拖延北奚人的攻势,等其他援军赶到,便能够化解当下的危局。”
齐子元没想到许励居然会站出来附议常钦,好半天才回问道:“那都城怎么办?”
“护卫京畿本是宿卫之责,”许励缓缓道,“即使都城有变,守城不能,臣与宿卫上下也会誓死护卫陛下安全。”
“你……”齐子元藏在袖中的右手慢慢握紧成拳,转向了一直沉默着的郑煊,“信安侯?”
郑煊目光低垂,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半天才应声道:“臣愿率祈关军前往河东,驱除奚人,守卫大梁安危。”
“朕知道了,”齐子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那朕就把河大梁安危和朕的身家性命一起交给你们了。”
他抬眼将大殿中各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众卿今日辛苦了,退朝吧。”
雨后初霁,明晃晃的太阳悬于正空,给手脚发冷的齐子元带来了一点难得的暖意。
他停住脚步将手伸到眼前,看着阳光穿过指缝,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身后奉天殿内,朝臣们谢恩的声音刚止,正陆陆续续地起身,准备向外走,陈敬回头看了一眼,才凑到齐子元身边小声提醒起来:“陛下,您晨间起来到现在水米未进,奴婢让尚食局备了东西,回去吃点吧。”
“嗯,”齐子元应了一声,一边沿着御阶向下走,一边低低感叹,“到了这一步,朕就再没有一点退路了。”
“陛下放心……”陈敬劝慰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变成了惊叫,“陛下!”
而后慌乱地伸出手,勉强扶住了突然倒地的齐子元。
北奚借路东氐突袭河东的消息很快就扩散开来,再加上齐子元惊怒交加下病倒的消息,一时间朝堂内外,人心惶惶,只能寄希望刚从祈关出发的两万大军能发挥些作用,最起码能稍微拖延北奚人一段时日,却没想到大军出发没两日,河东就接连传来噩耗——为保存战力,等到祈关援军,河东总管彭郎不得不下令回撤兵力,北奚人连下河东六城,愈发迫近都城。
消息传回,不止朝堂,整个都城都陷入了慌乱,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普通百姓都开始担忧起来,平日里热闹的街市逐渐冷清,偶尔有人汇聚在酒肆茶楼,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随心。
朝臣们倒是还能勉强坚守本分,但许多人也因为河东越来越劣势的战局愈发犹疑起来,甚至动起了迁都的念头,奈何那日差点滚下奉天殿外御阶的齐子元尚在养病,只能将一封封奏章送进仁明殿……也有不少送往了永安殿。
但无一例外,都没得到回应。
迫不得已下,世家各自做起了打算,更有许多富户开始整理财产,购置车马粮食,以便随时外逃。
对比都城内的兵荒马乱,仁明殿内却是一片平静。
齐子元半靠在软榻上,一边吃着陈敬刚送来的糕点,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先前江维桢送来的话本,在他手边堆着厚厚一堆未曾看过的奏章,额外有几封来自河东的军报倒是打开过,扫了几眼之后,又随手丢在一边。
穿过来大半年的时间,为了这皇位竭尽所能,却没想到在这紧要的当口做起了昏君。
偶尔想想,齐子元也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夏末秋初,天气凉了不少,晚风顺着半敞的窗子卷进暖阁,直吹得软榻上的齐子元不住打起喷嚏。
“陛下虽说不是真的病了,也该小心身体才是,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让人敞着窗子。”陈敬从外殿进来,瞧了个正着,说着话就要去关窗,差一点就撞上了顺着窗子翻进暖阁的江维桢。
陈敬:“……”
齐子元从软榻上瞧过来,立时弯了眼睛:“现下明白我为什么敞着窗子了吧?”
“明白了,”陈敬朝着江维桢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转身向外走去,“奴婢去给江公子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