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看向邹良:“好了吗?”
“好了。”邹良答道。
他扣好安全带,按下启动键,发动机轰响,车厢里细细地抖动。
“迎春。”邹良轻轻地喊他。“真的一起走吗?”
“还问。”宋迎春带着几分嫌弃。“再问我下去了。”
邹良握住宋迎春放在操作杆上的手,推到D挡,宛然一笑:“走了。”
车开在平坦的水泥路上,泉灵村甩在身后。邹良记起以前看过的某个西方神话故事。
有一个神明,去冥界拯救自己被困的爱人,冥界的王答应帮助他,并嘱咐在离开冥府前,他绝对不能回头看。眼看就到门口了,神明忍不住回头去看没跟上来的爱人,那一瞬间无数的鬼魂扑过来,带走了她。神明最终没有救出自己的爱人。
邹良无端想起这个故事,记不清背后的隐喻。前方是土地庙,邹良在副驾上毫无征兆地扭腰回看,日薄西山,泉灵村笼罩在一片微弱的夕阳下,几缕炊烟在楼宇间袅袅升起。
身后是泉灵村,开车的是迎春,神话只是神话,他回头并不会带来任何厄运。邹良向来坚定,他爱宋迎春这件事绝不掺杂任何过错感或羞耻,他可以单方面地倔强到底,甚至与世为敌。可迎春真的跟他走了,邹良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心虚和不安。
上高速后,天也黑了下来。没开一会,高速上拥堵起来,宋迎春摘下手机扒扒导航,线路由红变黑延伸开来,长长的一条。
“应该是出什么事故了。”宋迎春说道,“要堵好久。”
他按开车窗,随手点了根烟。邹良打了个哈欠,把靠背又往后放了一点。
“困么?”宋迎春问。
邹良点头:“好像有点。”
“给我来一根。”
“困你睡觉啊,抽什么烟。”
“那你给我来一口。”邹良懒懒地盯着宋迎春看。“就一口。”
宋迎春嗤笑,俯身压过去,指间夹着烟头送到邹良唇边。
滤嘴湿润,有咬痕,邹良含进嘴里浅浅地吸了一口,一不小心却呛到自己,咳嗽了两声。宋迎春无奈地笑笑,灭掉烟,大开车窗散干净味道,随即又严严实实关上,调高空调。
他说:“你睡吧。”
邹良像遭了咒语,歪着头很快阖上眼。
再醒来,天已经黑透了,车还堵在路上,前方是一片看不到头的尾灯。车里是昏黑的,宋迎春抱着手机敲敲打打,嘴角浮出笑意。
像是没睡好,又像是就这么毫无缘由,邹良心里有些燥。
“醒了。”
“嗯。”
“在聊什么?”邹良问。
宋迎春笑得更开:“跟申市的工友聊天,那边价好高啊,我能赚不少。”
邹良跟着高兴:“那就好。”
“迎春。”邹良声音很轻。
"嗯?”宋迎春放下手机,扭头看他。
“我总觉得。”邹良说,“我总觉得不真实。”
宋迎春问:“怎么不真实了?”
他抓住邹良的手,掌心干燥粗糙:“真实了吗?”
宋迎春瞟了一眼挡风玻璃,随即低下头。邹良看见宋迎春慢慢靠近,他明亮的眼睛,他抖动的睫毛,他温热的呼吸扑打脸颊,他一点点填满邹良空空的胸腔。
迎春的吻,终于落在了邹良唇上。
作者有话说:
神话故事是,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克
第59章
宋兴成绩一直中下等,高考那年不出意外,考了个大专。专业选得也随意,他喜欢画画,就一时兴起读了室内设计。
杨兰芳向来宠他,考上大专也高兴。村里但凡有点看不起的说法,她便中气十足地反驳,高低是个文凭,念出来就肯定有用。
宋兴混到大学毕业,一年换了三个工作。他也不是懒散的人,只是每份工作都有做不下去的理由。坑实习生,公司太卷,老员工抢业绩排挤他,总之网上那些大学刚毕业倒霉段子,他一个没落全都踩坑了。
另外他也清楚,自己是个社恐,短板明显。
这次辞职回家,杨兰芳一个劲念叨他瘦了不少,院子里的那群走地鸡一周杀了好几只。宋兴想再去找工作,杨兰芳舍不得,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养好了再走。
杨兰芳越想越觉得难受,他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在外面一直受委屈,跟村里的妇女一通诉苦后,她得出个结论。念大学出来上班,跟没读书出去打工一个路数,得有熟人带着才能好过,这跟文凭没关系,到哪不都是有人好办事。
她很快在脑中搜罗了一下人脉,娘家那边没用得上的,宋家这边,那肯定就得找迎春了。
去申市两年,宋迎春刚开始也不过就是个木工,谁知道后面开了个装修公司,现在自己接单子,赚的都是二三十万的大钱。要不怎么说大城市机会多呢,宋迎春也是大专毕业,一去申市就混出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