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芳大惊:“哎呦呦,人想死谁拦得住?现在谁家不打农药?”
宋迎春不再说话,邹良陪他站在抢救室门口。
这时间过得是非常慢的,熬到宋玉玲被推出来,邹良看见宋迎春趔趄了一下,人像挨了拳头一样站不稳。
宋玉玲惨白着一张脸,白织灯一照,一点血色都见不到。她微微张开嘴唇,又讲不出话来。宋迎春扶着床,面无表情地往病房走。
护士过来输液,宋玉玲累的睡着了,针扎进去,也就哼哼一声,不睁眼。
杨兰芳坐在病床前的小马扎上,说道:“玉玲子命大啊,救过来了。”
她哭了起来,没力气的那种哭:“迎春啊,你早些回去吧,她没事了。”
“害,怎么把大良也闹过来了。”
宋迎春的样子让邹良很惶恐。他不说话,也不动弹,无神的一双眼盯着病床看。这深夜里,满是消毒水白床单的医院,骗走了宋迎春的魂。
邹良拉起宋迎春往外走,步伐越来越大,变成跑。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拉长着手臂,脚步急促。他们穿过病房的走廊,停在花坛的凉亭中。
“迎春、迎春。”邹良攥着他的双手在喊。
宋迎春不回答,邹良便一把抱了过去。
宋迎春吓得一哆嗦,他睁大眼睛四下看看。凉亭上开满橘红的藤花,凉亭下,他被邹良死死抱住。
他找回些力气,试图挣脱,一动,邹良就变本加厉地抱得更紧。他明明是个健壮的人,这会却没用地柔软起来。
宋迎春不动了,他气恼地任由自己柔软,眼泪滚到邹良肩头。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玉玲子凭什么?”
第15章
邹良回答不了宋迎春的话,怀里抱着人却无比踏实,比起那天在溪滩干看着宋迎春哭强多了。
良久,宋迎春推推他,示意放开,邹良不愿意。宋迎春轻声说:“我没事了。”
邹良松开手,检查宋迎春的神情是不是真的好了,他的目光太直接,宋迎春刚刚对上,便受惊一样地躲开。
宋迎春局促不安,眼睛不知道朝哪里放,转身往外走:“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他跨上摩托车,嗡嗡地发动起来,邹良在后面坐好,摩托车载着他们一起回家。
回去不比来时着急,宋迎春骑得慢了些。邹良双手撑在车后座上,街灯一盏一盏在眼前划过,深夜的大街上没有人,邹良又凑上前去,下巴枕在宋迎春的肩头。
宋迎春的身体明显紧缩了一下,惊愕地喊了声:“大良。”
声音随着风刮到邹良耳朵里,这样的提醒对他毫无作用。
宋迎春飞快地侧了侧头,仓促地看了邹良一眼,邹良的神情平静如水,越是这样,宋迎春越慌。他下意识地用力拧了一把油门,摩托车加速飞驰,邹良被晃得撞在宋迎春的后背上,紧接着,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了过来。
宋迎春想哭的念头,早已经在医院发泄干净,他现在很清醒。他觉得自己应该停下车,告诉邹良别这样。或者迎着风大声说:“你快松开。”
可宋迎春只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紧张地看着路面,摩托车在县道上起飞。很快就会回村里了,回村就下车,邹良就不能再抱他。
邹良的视线与宋迎春齐平,县道上没灯,连汽车也不见来一辆。他们被黑暗包围,只有车灯在眼前劈开一小段路面,车速太快是有些危险的,可邹良很喜欢,觉得疯狂又浪漫。
宋迎春一紧张,身体更硬了些。隔着薄薄的衣料,邹良摸了一把他的腹肌,坚实有力。邹良凑到宋迎春耳边:“迎春,你骑得好快啊。”
宋迎春张口要说什么,话像是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消失不见。他微微低下头,一瞬间,邹良看见他的耳朵红了。
——
宋玉玲在医院住了两天,回了家。
姑娘已经死过一回了,没有什么比以死明志更有仪式感。村里人再喜欢闲话,也是不敢把人往死了说,是要是还嘴上不干净,那杨兰芳是可以掐腰跺脚上人家里叫骂的:“一张破嘴要害死我家闺女,全家损阴德!不给人留活路!”
那些刀片一样的流言开始团结起来,搭建成一座铁质的高大牌坊,是玉玲子知错能改,坚贞不屈的赞歌。村里人来看望她,宋家院子的门楼都变得高大不少。
这次不拎红糖鸡蛋,陈春梅准备的是麦片和藕粉。邹良走进房间,杨兰芳还是被一群人围着。
“你说啊,大奶奶,现在这孩子,脾气就是烈啊,讲两句就跟你寻死觅活。”
“芳子二娘,当妈就是这个命,给孩子操心一生。”
“别讲了,我们家那个也犟得很哦,说了三门亲都不要,不晓得要找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