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泊元稍微坐直了身体，出声问道：“你来到家里有十年了吧。”视线仔仔细细的将江亦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遍。
“一晃过去，都长这么大了。”
“你们俩妈妈去世的都早，我一个大男人赚钱行，养孩子却没那么精细。那混小子是个皮实的，什么事都摆在脸上。打一顿骂两句都无所谓。你心思细，又不爱说话，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对你关心不够。”
江亦连忙反手握住陶父的手，很认真的反驳：“不是的，爸。您对我很好，家里的每个人都对我很照顾。”
陶泊元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摇头：“在感情方面，是我没教好你们。”
“谈恋爱，结婚，离婚，我当初不是不知道，但还是随着你们性子来。我想的是，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你又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你们俩在一起，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相爱结婚顺其自然。至于外面流言蜚语，私底下的议论声，难听的话，爸都能替你挡着，有我在谁也不敢乱说。”
江亦的眸底的雾气越来越重，凝结成水珠，含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无声的晃了晃头。
“你们俩每周回来陪我吃饭都高高兴兴的，我看着也开心。”
“但最近想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你心里应该一直有个疙瘩没解开，对吧。”
江亦用力的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
陶泊元盯着江亦的眼睛，问：“不愿意说，那我猜猜？”
“因为那个人？”陶父连乔西的名字都不愿意说，嫌脏了嘴。
陶子衍上高中的时候，他就查过乔西的资料，有才华，但看眼神就喜欢不起来。
那两年陶子衍正好叛逆期，跟他走的近也不过就是想气气自己，陶泊元也没太放在心上。
看来他的疏忽，确是江亦心里的伤。
江亦靠在椅背上，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陶泊元了然。
“要是那天没看见那些照片，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陶泊元又说：“这件事责任在我，是爸疏忽了，对你关心不够。”
江亦哪能让陶父跟自己道歉，急忙说道：“爸，您别这么说。”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又哑又抖。
陶泊元指尖在江亦手背上点了两下：“这件事我不了解原委，可爸了解你。既然能让你狠下心来做出分开这个决定，那你一定是受了天大委屈。”
“所以你们俩离婚，爸没拦着。一是他失忆之后对你不好，离开他比待在他身边，你能更快乐。二是后来肯定又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对不对？”
江亦呼吸一滞，沉思了几秒后无声的点了点头。
陶泊元又问：“那怎么办呢，以后就这么过了？”
江亦没吱声，他自己都没想好，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
陶泊元早就看穿了，又说：“要是你们俩都放下了，我也就不跟你聊这一场了。”
“他呢，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不撒手。你，真就一点不觉得遗憾了？”
要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十年的陪伴不是假的，他们俩也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候。
只不过后来的那句话太刺耳了，让江亦不禁怀疑过去所有的美好都是假象。
不敢信了。
积了一汪的泪无声滑下，顺着脸颊滚落。
陶泊元抽了两张纸递过去：“那爸给你个建议，你听听？”
江亦擦完鼻涕，抬头跟陶父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陶泊元轻笑了下：“我瞧着你们俩不像是沟通过的样子了。不如抽个时间，坐坐下来开诚布公的聊一聊，你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都说出来，听听他的解释？”
江亦吸了下鼻子，没表态。
陶泊元又问：“怎么，不想说？”
江亦迟疑了两秒，点头。
不想说，他不是热络的性格，也有点要面子。
睡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会不要面子。成长过程中的苦难并没有压碎江亦的一身傲骨。
不然他就不会编那么一个“做床伴儿”的理由，留在陶子衍身边了。
陶泊元看穿一切，感慨道：“我二十几岁的时候也要面子，明明心里喜欢的不行，也硬撑着不说。好像在恋爱关系里，谁先承认自己喜欢的多一点，就输了似的。”
“现在想来有什么用，没机会说的时候，遗憾的都是自己。”
提到亡妻，陶泊元情绪也难免有点不稳，伸手拍了拍江亦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听话，为了自己，找机会聊一聊。”
“成与不成，别给自己留遗憾。”
“不是替那小子说好话，凡事都要说开了，这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