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后去宫外走走,”季萧未卷着少年的柔软的发丝,嗓音又有些哑了,勉勉强强才能将其压下,道,“宫外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一同去转转,可好?”
“陛下今日不忙政务了吗?”
“嗯。”
倒真是难得,木朝生心想,他若想去,自己便陪一陪罢,于是道:“那你拉好我,我不能视物,会走丢的。”
季萧未又“嗯”。
既得了肯定,木朝生便没再多问,弯着眼睛吃盘子里的果脯压口中的苦味,等着季萧未处理好一同出行。
片刻之后对方自偏殿出来,天色还算情暖,却仍然披着厚衣,脸色苍白。
木朝生耸耸鼻头,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血腥气,被掩盖在周身的熏香之下,险些快要感觉不到。
他原想问发生了何事,开口却又记起对方身中骨寒,偶尔还能听到他在屋外咳嗽,或许是吐了血,想用熏香压住,但木朝生嗅觉敏锐,还是被察觉出来。
他知晓季萧未一直瞒着自己关于他身体的状况,既不想说他也便不问了,安静坐在榻边。
季萧未便牵着他将他拉起来,仔仔细细替他整理好发丝,道:“走吧。”
“我们怎么出去?”
“会有轿撵。”
他的手仍然冰冰凉凉,木朝生与他交握着,像是掌中捧了一块冰,心中忽然升起想要将其暖热的想法。
他一向想到什么便去做,于是便回握了对方的手,紧紧拉着,像是要拽紧一捧握不紧的沙。
季萧未的手指僵了僵,木朝生大概察觉到他短暂起了想要退缩的心,于是重重将其捏紧了。
季萧未便不再动了。
宫外是什么模样其实木朝生感觉不到,只觉得吵闹。
他不会害怕人群,只是茫然无措,紧紧跟着季萧未,像是要和他贴着走。
季萧未道:“害怕?”
“不是……”木朝生声音有些轻,“我看不到路。”
怕一不小心走丢了,便再也找不到方位了。
说到这里又小声问:“我的眼睛还能好么?”
“淤血压穴道,院长会解决的,只是需要时间。”
季萧未语气很淡,也很平静,他没看木朝生,只是转开视线打量周围的摊贩,并仔细观察周遭的情况。
他带了金达莱营的暗卫,安插在身边时刻保护着,注意着吴家的刺客或是其他的人手。
带木朝生出行不仅是为了让他散心,还想要以自己和木朝生为饵,引出藏在暗处的老鼠,尽量将其都处理干净。
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震慑吴家。
近段时日刺客来得频繁,偏偏紫宸殿被护得极好,木朝生不知道殿外时常沾满血渍尸体零落,只知道季萧未总是匆匆来看他一眼,之后便匆匆离开。
他不记得自己从前与季萧未是何种关系,只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绪,知晓季萧未对自己来说并非只是帝王,也并非只是哥哥姐姐的旧友。
那是他真真切切喜欢过挂念过的人,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喜欢的,只是在他身侧便觉心跳加快心中快乐。
木朝生如今活在大梦一场的谎言里,不知道季萧未曾在殿外候了整夜,清晨时踏着满地尸首离开,叫宫人洗干净地砖不要留下血气。
也不知道朝堂上诸多大臣施压而下,要季萧未娶妻,要他处理与丹福之间的争斗,要他处理身边或被诬陷的、对错难辨的臣子亲信。
像是压下一座重山,压得季萧未难以直起脊梁,又必须在木朝生和吴家面前保持自己的身姿,不能露怯。
木朝生只觉得他身上的枷锁感似乎更重了,好像一下子拽紧了,紧紧勒住脖颈。
再多走一步,就要勒断脖颈,彻底走向死亡。
可他又偏偏停不下脚步,仍在往前走着。
为什么不能停下来片刻呢?
木朝生愣愣地牵着季萧未的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在男人站住脚时一脑袋撞在对方后背上。
季萧未闷咳了两声,嗓音沙哑道:“心不在焉想什么?”
“对不起……”
木朝生捂捂额头,被男人拨开手,修长指尖捻着一枝花,将其插在木朝生发间。
木朝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正回忆着,忽然听季萧未道:“这是木槿。”
“木槿,又名舜华,朝生,间日而死。”
“木朝生,这个名字不好,还是叫你小槿儿罢。”
木朝生呆愣愣,一时间很难说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连说什么都没想到。
他屈指蹭蹭面颊,又无药可救地觉得簪花一事有些暧昧,面庞滚烫起来,不安地抿抿唇,终于记起季萧未身上熏香之气原是此花香,难怪总觉熟悉。
他张了张口,未等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略带惊讶地喊他:“木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