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吴信然想让自己同他一样做一个舞文弄墨的文臣,但吴文林志不在此,他知晓自己天真单纯,没什么心眼,虽生为贵族子弟,养尊处优,却只想着上前线去保家卫国。
他也清楚地知道那番说辞之下掩藏的真相,吴信然想要更多的权利,掌控皇室,季萧未已经不再符合他们所需要的傀儡的身份,因而一直想要将其从皇位上拉下来,推一个更适合的坐上去。
两厢明争暗斗,自己的处境并不安全,季萧未迟早有一日要将手伸到吴家内里来,抓住吴信然的软肋。
因而这整个月都在府中不得外出,家中人人都是吴信然的眼线,也没办法得知外头的讯息。
骤然间知晓木朝生坠崖,来不及去思考纠结对方突然转变的身份,只想来看看他还好不好。
来时他已经想过来见木朝生,去前线是他的志向,他已经允诺了白丹秋,不会临阵脱逃,本想来道别,来路上还给木朝生带了些街边的点心。
可等进了紫宸殿,见到那脑袋上裹着纱布,脸色苍白恹恹靠在榻上的少年,顿时便冲上去,怒道:“简直可恨!你虽然笨,但总不至于连个路都走不好,快告诉我是谁推了你!”
木朝生耳边咋咋呼呼的,脑子也嗡嗡响,沉默片刻之后皱了眉不爽道:“谁笨?”
他脑袋受损之后很多东西都有遗忘,甚至包括一些常识。
原本季萧未说要教他,后来政务繁多,重任又交到白枝玉手上。
白枝玉一直说他聪明的,哪有朋友上来就说自己笨的,多冒犯。
吴文林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兀自伤感,絮絮叨叨念了些木朝生没太听懂的话,而后便将带来的东西放于桌上,说:“上回见你喜欢吃,路过时便叫仆从去买了一些,又被吴信然训了一顿。”
正欲绝交的木朝生迅速调理好自己的心情,乖乖道:“好哦,谢谢你。”
待吃饱喝足,这才问:“吴信然是哪位?”
吴文林下意识道:“我哥啊哈哈,你怎突然问起这个哈哈哈,总不能坠崖失忆了吧?”
木朝生:“……”
吴文林:“……”
吴文林彻底抓狂起来:“啊啊啊啊你说话啊木朝生!你说话啊!谁把你弄下去的!小爷要砍了他!”
木朝生失忆了,给不出答案。
和吴文林有一搭没一搭聊了片刻之后便又累了。
白丹秋对他们少年之间的悄悄话不感兴趣,掐着点返回殿中赶客。
好不容易将依依不舍的吴二少爷送走,木朝生却又觉得殿中安静得有些太孤单,强忍着困意揪着姐姐的衣袖。
白丹秋轻轻拍拍他,低声道:“怎么?”
木朝生一时竟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他感到心神不宁,总念着身边少了些什么,卷着姐姐的衣袖纠结了许久之后才慢吞吞地,隐隐约约地弄清了自己的思绪。
他小声开了口,问:“陛下……陛下今日还不回寝殿么?”
这几日总少见对方,身体又撑不住,每每都早早睡下,第二日醒来时能够感到身边残余了些许属于男人的冷香,却从未察觉到对方停留过。
木朝生觉得心中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破开了一道狭小的口子,平日难以发觉,一旦灌了风,便开始变本加厉地空荡起来。
原本便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为何总是如此挂念。
他说不清缘由,也不想去究其根本寻个原因,只是想要长久的陪伴。
空缺掉的记忆如同不见底的深渊万丈,泉水清如镜,他从中看透了自己的贪心和欲望,隐约知道有些东西或许不能贪婪索求,但欲望推着他开了口,逼迫他承认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木朝生唇瓣嗫嚅了一下,喃喃道:“我好似有许久不曾与他见过面。”
白丹秋一时间没应话。
如今朝堂上情况复杂,白丹秋与白枝玉此番回京并非无故,大晟方才于丹福部族发生过冲突,战争结束得很快,没有蔓延,于是鲜有人挂念着战事,还以为大晟不曾有内忧外患。
殊不知那些小战不过是丹福部族的试探,想要探清大晟的实力和底气。
如今武将稀缺,白丹秋以女子之身顶在前线,倒是有震慑到丹福的军队,心道大晟的将领竟是女子便能如此厉害,却不知道她已是大晟唯一能够与丹福抗衡的武将了。
若此事败露,只怕丹福会趁着内部动乱发动战争。
白丹秋刚赢了战争,带着军功回京述职,顺带给白枝玉丢了两道功勋,好让他官复原职。
白家几近没落,必须要有人在朝堂上立稳脚跟。
吴家盯得紧,想抓白家或是季萧未的错事,那是季萧未以将吴文林送去前线一事相逼,想要逼得吴信然收手,将眼睛从木朝生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