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景?”年轻女人勾勒完美的红唇向上翘了翘。她上前,从头到脚打量眼前的人,随后点了点头。“跟我来。”
两人走在阴凉的巷子里,陆初景问:“你注射了光明药吗?”
年轻女人看了陆初景一眼,没有回答。
这一片跟百年之前大不一样,丁绪风的旧宅早就被拆掉了,原址上建起了民居。算起来这条小巷,没准就是当时的哪条回廊。
转过弯,走出小巷,是一块废弃的荒地,大部分土地被住在附近的居民开垦成了小块菜田,最中间是两颗常见的香樟树,树下一堆碎砖头,大约是清理田地的时候堆在那儿的。
这里了就是丁久年死去的地方。
丁绪风站在樟树下,穿着一身旧时的长袍,嘴角带笑。他看上去不到四十,长相儒雅随和,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陆初景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瞬。
他站住不动,年轻女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语气不耐:“站着干什么,往前走。”
陆初景回神。他没有反驳,慢慢地从菜田之间穿行过去,手里提的塑料袋发出“哗哗——”的响声。
丁绪风看着他越来越近,等陆初景也站在树荫下,他温文地笑着说:“阿景,我们很久不见了。”
陆初景一时没有出声,攥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
他胡乱地四下看,视线落在丁绪风脚边的碎砖破瓦堆上,看了好几秒。那些砖头瓦块被垒成一个小包,很像是……
“这什么?”陆初景问。
丁绪风顺着低头看了一眼,平静地解释:“当时久年连尸体都没能留下,我在江州祖宅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而这里是他的葬身之地,我想着来凭吊,至少得有一个坟茔。”
陆初景深吸了一口气。来之前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要尽量平静,弄清楚丁绪风到底要做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对方刚说了两句话,陆初景就觉得自己被激怒了。
陆初景不想追究丁绪风亲手用碎砖破瓦搭坟包到底是侮辱还是怀念,他的思维真的很奇怪,有的时候甚至弄不清楚算不算正常人。
丁绪风在他垒起来的坟墓前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陆初景从塑料袋里取出黄纸和金元宝,用打火机点燃。
“你还信这些么?”他问。
“不信。”陆初景说。“但我能为老师做的事情只有这些。”
黄表纸燃烧起来,冒出阵阵黑烟,灰色的余烬被风吹起来,扑在丁绪风长袍的下摆上。
“这代表他在思念我么?”丁绪风问。“还是说他终于觉得我是对的了?”
陆初景头也没抬,冷冷道:“你都已经是吸血鬼了,不要那么迷信。你忘了么,老师是被你亲手推到太阳底下的,他或许没那么恨你,但是思念你?做梦都不该梦到这么好的事情。”
“你还是这么活泼。”丁绪风用怀念的口吻说。
陆初景:“……”
他想说什么,但是没开口。很久没有人说过他活泼,独自在陌生的地方辗转,见过无数的人和事,早把他锻炼得稳重、世故,可能还有一点点冷漠。
陆初景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可能确实是活泼的吧?就像褚卫一样,很容易信任别人,永远抱有热情,觉得世界上美好的事物更多。
但他早已不是那样。
“你今天约我过来就是为了追忆过去么?”陆初景语气生硬,他抓了一把金元宝扔进火堆里,看着那些金灿灿的小玩意儿迅速化为灰烬。“那你可能找错人了,我们之间只有仇恨。”
丁绪风叹息道:“现在你都不愿意叫我丁伯伯了吗?”
陆初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又很快收回目光,发出一声讥讽的笑。
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好像一到丁绪风面前就浑身带刺儿,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说话。
他想狠狠地揍丁绪风一顿,问他你的伟大事业就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能够放弃唯一的亲人甚至亲手杀死对方吗?
假如你真的认为老师是你成功路上最大的阻碍,那么除去了他你不是应该高兴么?为什么又要摆出一副兄弟情深无比怀念的模样?
这样真的……很恶心。
“有事尽快说。”陆初景道。“东西马上就要烧完了。”
丁绪风摇摇头,微笑道:“倒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前些年我一直在江州,这几天刚回到临津,总要见一见故人的。”
陆初景嗤笑。
丁绪风并不在意他的冒犯,话锋一转,以一种赞叹的口吻说:“临津是个不错的城市,对不对?”
他说这话时语调有些激昂,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神采,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