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薄,用不上。”云卿安叹道。
司马厝被堵得一噎,冷笑道:“我自便,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军中自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若要是非亏欠一笔勾销那是不可能的。不服气的,倒是可以趁机讨回来。
“翅膀又不硬,咱家飞不过去。侯爷自便就是。”云卿安淡淡道,油盐不进。
云卿安浅笑道:“倒也无妨,咱家前来监军奉的是皇命,侯爷若是嫌弃要赶人走,咱家也无可奈何。到时候侯爷只需要寻个理由,抱病亡故亦或是渡河意外而死,无人敢妄议不是。”
“新是新,旧是旧。”司马厝闻言笑了笑,手一用力将那车帘给彻底搅碎了,半真半假地道,“我自是不会同监军一般见识,监军可也别给我小鞋穿。”
可若是死无对证,无人知晓事实呢?
云卿安如今竟是独自一人在这里等着他还同他说这些,是真不怕死,在拿命来赌。
走了这么长的路以来,这是他头一回使性子。翅膀硬了就想过河拆桥的人是谁?
司马厝压着火道:“想死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在这曝尸荒野。”
在前头的司马厝早已经行出了好几里,听到这个消息后被气得不轻,折返回去只见云卿安还在河对岸,神情平静,竟似乎是在等他。
有什么好赌的?
自古将领与监军产生矛盾是常有的事,可若是将领胆敢得罪或者私自斩杀监军,便是犯下了不尊皇命的大罪,若有朝一日被揭发到朝廷上少不了担责。
他说的确实有几分真诚,也确有几分可行。
脚踏实地?也亏得他还敢提。
“若真有那日,我自行火化。”
如果没有岑衍多留了个心眼的去而复返、要挟警醒,如果没有那能杀人的大雪夜韵,司马厝都不会多留下来看云卿安一眼。
他拎得清。
只是后来,当司马厝将云卿安背在身后,踩着那被泡得发烂的黑甲过河时,他拎得清的,便只有身后人那单薄的体量。
冷风砭骨,霜雪欲摧。
济州城外果是纷乱嘈杂,在那紧闭的城门之外,数不尽的蓬头垢面百姓围拢在此,神色激愤。
被派去探路寻消息的斥候回来时略带忧心地回禀道:“州城在几日前便已全面封锁,全面禁行。从前边一路逃难下来的百姓如今全被拒之门外。”
贺凛闻言面色凝重,转头望向司马厝等着他的决断。
照理来说,此举虽有些不近人情,倒也可以理解,无论是从城内秩序还是护城安全等方面考虑,大量难民涌入城实有些不妥,恐其中混有细作。况且守城责任重大,不容有失,官兵又不是活菩萨。
司马厝的面容隐于兜鍪投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不知是何意味地道了句:“田遂良是个谨慎的。”····贺凛心下轻叹。
这时,城门却忽然被打开了,门缝很小,只堪堪容得下一列骑马兵队从中而出。
围守在城门的百姓一下子沸腾了,一窝蜂地朝前涌去,而守城的兵卒却毫不留情地拦住了他们,以冷刃胁迫,以暴力威慑。
“城兵出列,闲人退避,擅闯城门者,格杀勿论。”
可冷冰冰的警告并没有让百姓平定下来,反而越发激起了他们的怒火,多日来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早已让他们难以忍受,依靠着信念支撑求生,只求到了济州城能够受到庇护,却未想事实如此残酷。
“尔等欺人太甚,罔顾人命!田参将更是视我等如猪狗,他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将!”
“天理不公……”
有人大喊着不管不顾地就往前冲,甚至自送入刀口,鲜血迸溅,前仆后继推搡成一片,场面渐渐有失控的趋势。
司马厝望着这一幕眸光沉了下来。
这时,方才自城门口出来的那一列兵队中,为首的那人自马背上跃下,恭敬躬身道:“在下田参将手下千总杨旭,参见长宁侯。”
田遂良收到消息便立马派人前来迎接,丝毫不敢怠慢。
“城内现今如何了?”司马厝没有叫他起身,只是淡淡开口问。
“回禀侯爷,田参将早已将守城部署传令下去,如今城民安定,备况良好,侯爷大可放心。”
司马厝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追问道:“那些不安欲迁的城民,是怎么被安抚下来的?”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毫无异样。
杨旭闻言却先是僵了僵。
怎么安抚的?很简单也很有用。禁令一出,城卫日夜巡视四方,违者抄家清口,死罪难逃。如此一来,见着了众多丧命的活靶子,那些个惶惶不安想要连夜逃出的城民也就只能敢怒不敢言,哆哆嗦嗦地藏回家里。
可杨旭在司马厝面前却有些难以开口,尽管他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便打了马虎眼道:“此处不便多言,还请先入城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