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安嘴角勾出淡淡的冷笑,只是当那抹笑浮到脸上时,就成了另一种看着光鲜的软刀子,他状若善意地提醒道:“自是有诚意的,只是地方腌臜多是晦气,勿待为好。不然余时过尽,这位爷您可就该入不了土了。”
“呸!给脸不要脸。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窑里的姐儿可都比你强,端什么端!”掌侍卫官双眼一瞪,狠力一脚踩上云卿安的后颈,踩得他趴伏在地面上,“见着那脏泥缝了没?入不了土的贱种就该被塞进那里边去,好歹让你识识自个,活腻了我就大发善心送你一程!”
绵绵密密席卷上来的是磕碰摩攃时的苦楚,一阵的头痛欲裂,连骨头仿佛都要被碾碎掉。云卿安的内心却是癫狂一般的痛快,伴随着咳嗽声的笑断续溢出。
“哈哈哈哈……什么不比我强?什么都比我强,可凭什么我还没烂透!”
还不是这些人没用。
憎恨既不能被忘却原谅,那就注定只能肆意徒长发酵,它会不管不顾榨取一切成就郁郁葱葱隐天蔽日。暮夜不是终止,晨光不是开端,只在旁人不经意间它会张开尖棘淋淋吞啮血肉。
他倒宁可被烧成飞灰被塞进泥缝中,却不知何处来的雨丝错途轻落。
“来些人,有事交由你们去办。”后方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悠悠传来。
来的人说得这般轻慢,一时让掌侍卫官很是不悦,他皱着眉狠啐了一口,从云卿安身上抽回脚似是嫌弃万分。刚被捧舒坦了,不想这会儿还来个不长眼的。
于是,他只是昂着头,在众侍卫的簇拥中抱着佩刀岿然不动。
“是废物吗?”司马厝缓缓步来,虽身高比之矮上了一截,气势却不显弱,抬眼淡瞥他惜字如金地道,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方才来得急,那跟在后头的一众侍女小厮都被甩掉了,耳根总算得了个清净,可这一路来都没找到大橘的身影,也不知它上哪找母的去了。杵在这的这些个饭桶侍卫也不知抽的什么风,听个话都听不明白。····掌侍卫官拉下了脸来,正想要发作,却见不远处有人匆忙跑来,嘴里头还急叫着。
“少爷!您要上哪儿去也得有小的陪着才是。”
“老侯爷若是知道您在宫里乱跑就难免发一通臭脾气,地面恐又得跟着震三震了……”
掌侍卫官听得心下一惊,忙敛了眸细细地打量面前这少年。
只见他年纪虽小而身形挺拔,眉眼仍略带几分青涩而过于俊朗,一身矜贵不显于雍华着装而露于气场,意气纵得胜过那明昼骄阳。可他现在周身都似乎写满了“不高兴”,尤其是在下人口中听到“老侯爷”之时,仿佛在下一瞬,他就能把屋顶都掀穿摆烂似的。
是个不好惹的京贵横主儿。
掌侍卫官霎时间反应过来,躬着身挤出一个笑容道:“世子有何吩咐,在下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定将事情办妥。”
司马厝背靠着廊柱将四下打量一番,视线掠过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云卿安时顿了顿,片刻后便不甚在意地移开了。
“犯不着你去赴汤蹈火,小事而已,别的你也干不来。”司马厝的话听着和气,却又若有若无地带着种挖苦的意味,让人听了面上发着热。
掌侍卫官干笑了声,恭谦道:“不知是何事?还望告知。”
司马厝的目光柔和了一瞬,正想要开口。
这时,屋内忽而传出像是什么被撞翻了的沉闷声响。掌侍卫官剜了那掌事太监一眼,让其打了个哆嗦。周围的其余小太监巴巴赔着笑。
这人都在外边了,里头怎么还会有动静?
“少废话,进里头给我再搜一次。”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其他守在外边的侍卫正准备行动。
“让开!”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司马厝已越过他们抢先撞入里屋,惊得后方人胆寒不已。危险与否尚未知晓,可不能让这位横冲直撞的小祖宗出了差错。
掌侍卫官忙带人迈入门槛,宫监房那简陋得不成样子的陈设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并成一排排拥挤的床褥,跟那安置牲畜的格栏不相上下,墙壁边都是些被熏得黑黄的痕迹,地面的污秽发着臊味。若是在平时估计连一步都不愿意踏入,但现在可没人来得及顾忌这个。
“此处不堪入目,恐污贵履!世子还是留于外边等候……”
司马厝没作理会,目光扫过最里边靠墙那一角略微鼓起来的部分被褥,以及地底那被碰翻的火灰盆和米盅,而后他几步上前倾身用力一扯,一只趴伏在榻上蜷缩着的毛茸茸黄色团子便露于人前。
大橘低声呜咽着,气喘不已,面上皱得像被挤拧过的大烧饼似的,显出不知是痛苦还是厌弃至极的神色来,它还不停地张开嘴伸出舌头胡乱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