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说别的什么?”
女同事胡乱抹了两把脸,“说他们准备接触新的供应商,已经有好几家代表揣着资料踏破门槛了,还说什么,‘合作的意向很明确,产品试用的结果也很理想,双方都很满意’。”
“双方?”纪雪城没错过话里的关键,“不是说有好几家代表吗,这就定下来了?招标的流程都不走吗?”
“谁知道呢,我也追问了,那个负责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直接给我下了逐客令。”同事嗤笑,“这有什么好瞒的,就算现在憋着不说,到时候官网上一公示,我们还能不知道?”
车子慢慢驶出地库,纪雪城按照停留时长,规规矩矩扫码缴了费。
“毕竟是大医院,有所避讳也是合情合理。”她这两天没休息好,倦色挂脸,看起来反倒像漠然,“不过我猜,在新的采购需求出来之前,他们早就有变更的意向了。你说他们来了新的负责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也把我们当做沉疴了。”
同事后知后觉地回过味:“你还别说,他们刚才的口风……是有点那个意思。”然而很快又泄气:“可是咱们也管不着啊。我这趟出来,本来是维护客户关系的,现在可好,一切归零了。”
纪雪城:“听说当初谈合作竞标的时候,竞争就非常激烈,现在这个节骨眼,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可是医院的反应这么快……有点超乎我的预料。”
同事想到自己回去免不了数落,深深地长叹。
“我也觉得。这前后脚的,要不是他们和徐楷明确实扯不上关系,简直就像未卜先知了。”
“说起来,那家杂志社背后的关系,也不知调查出什么没有。”纪雪城移开话题,“也许峰回路转的机会,反而在别处。”
同事耸耸肩,几句话就显出消息灵通之本色:“听说没有,还乱着呢。这种事情,不像税务局查账那么光明正大,都是私下进行的,没那么容易。”
尽管已经在各个社交平台上进行了初步的回应,但舆论的漩涡哪有轻易脱身的道理。网友显然不买嘉泰的账,评论区前排没几句好话。
其实也难怪群情激奋,近几年医疗领域的整治的力度只增不减,徐楷明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前年回母校开过讲座,回国以后的行迹,更有些待价而沽的意思,本来就容易惹人反感。
再加上他的罪名实在严重,但凡处理不好,足以让医患关系的形势雪上加霜。嘉泰此时卷入,无疑相当于活靶子。
*
“钱副院长,听说我走了没多久,嘉泰的人又来找您了。”
“可不是吗,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的,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发走。”钱副院长唏嘘,“肖总,我可是诚意满满啊。”
肖一明松了松领带,背靠着办公室的落地窗,换了只手拿手机,“您够意思,我代表我个人和明兴生科,感谢您。这样,这周您约个时间,我请您吃饭,地方随您挑。”
对方却婉拒:“那就不必了,要是被人知道,影响不好。肖总的美意,我心领了。”
宋哲阳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待。
明兴生科坐落在市郊的工业园区,离嘉泰有相当一段距离。从巨幅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只见一排排整齐的厂房,不似城市CBD高楼大厦的鳞次栉比。
肖一明的办公室不大,二十来平方米的空间,除了办公桌、会客沙发茶几,以及一排合金柜子,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不说纪文康的大套间,哪怕是嘉泰一个部门经理的办公室,也差不多如此规格。
宋哲阳闻着室内熏香,耳边充斥肖一明和通话对象你来我往的场面话,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好不容易等到肖一明挂断了电话,他立刻起身问道:“舅舅,钱副院这边,算是谈妥了吗?”
肖一明从口袋的烟盒抽出一支,衔在嘴边,却不点燃,“当然。去的路上,我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他一直不肯给个准话。”
“他坐在那个位置上,算半个走仕途的,多少要点面子。而且这是我们和他第一次见面,不明确表态,才是符合他身份的做法。”
宋哲阳眉头深锁,心中的燥郁更甚。
他的这位舅舅,实际上只大他九岁,对外短报了三年的年纪,整个青葱岁月里,无不显得少年老成。
肖一明的身世说来曲折。
他出生那会儿,宋家父母都已经过了四十岁,姐姐宋珍也上了大学,家庭条件并不宽裕。为了儿子的将来,他的父母跟着项目工程去往外省,将刚学会走路的儿子留给宋珍照顾。
宋珍在新川上大学,为了照料弟弟,特意退了学校宿舍,搬回家住。